西安,半城烟火半城香(毕健悦)

西安,半城烟火半城香(毕健悦)

2016-10-17    22'13''

主播: 欧阳若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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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那一年,带着对十三朝古都的向往,我踏上了去往西安求学的火车。后来,在距离西安市四十余公里的秦岭终南山脚下,我开始了漫漫修行路。每当有人问起西安是个怎样的城市,我总要支吾半天——毕竟,有一种最远的距离叫做“你在西安,却不在西安市”。 许是因为大学前半段勤于修学几未踏足市区(其实是不想挤那唯一的一路916),又或是大学生活进入后半段嗅到一丝时光易逝永不回,有不日便要离开的惶恐,大三之后的我抓住大学的尾巴,周末一有空便要跑次市区,誓要一沐这座古城的芳泽。 提起西安,应该首先想到什么?古都长安,骊山秦陵,雁塔碑林,大明宫词和十三朝王都的烟云?还是各色面条,油泼辣子,羊肉泡馍,秦镇凉皮与腊汁肉夹馍的炉火?从景点看城市犹如雾里看花,标记一个城市最简单的方式还是品尝它的味道,西安这座城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却难以用一种风味来形容。 来到西安不少人会直奔回民街,一尝千里闻名的羊肉泡馍,泡馍讲究掰馍,掰得越碎越好,细碎的馍块儿在和着粉丝羊肉的汤头中翻滚半晌,倒入一个厚胎大瓷碗,拌上一勺辣酱,再剥几颗糖蒜,看邻座,一个西北汉子抄起一柄勺头溜着碗沿儿唏哩呼噜吃个大汗淋漓! 游人有样学样,吃罢抹抹嘴欲开拔又问起对面的土著有何推荐,答曰“西安套餐”!所谓“西安套餐”又称“三秦套餐”,乃凉皮、冰峰、肉夹馍是也。凉皮与夹馍自不必提,唯有冰峰这个生于60年代的西安本土饮料,外地人看来不过是本土版芬达的一瓶橘色汽水,却是西安老中青三代人共识的“地标式饮品”,与老北京的北冰洋盐汽水和青岛的崂山可乐大抵略相仿佛。懂得畅饮冰峰之人才当得起“西安土著”这个傲娇的诨号。 虽然近年冰峰也出了易拉罐版能得见于其他的城市, 可是在西安,大家认同的依旧是那个朴素的玻璃瓶。 西安地处我国西北,饮食以面食为主,没吃过西安的面不足以说来过西安。关中方言里甚至有一个吃面专用的动词——“咥”。不同于其他地区,关中人吃面用一种大口厚瓷碗,有小钢盆大小,老陕称之为“老碗”,外地学生一见不免要略微晃神。记得英语专业一老师咥完一碗油泼下午的公选课上还面露满足,欣然抚掌曰“中午咥面去了,一咥一老碗!”言语之间颇为骄傲。 的确,正宗老陕打外地回乡,是必要咥一碗油泼面的。面条上桌,上覆火红辣子下铺酸香老醋,两根筷子上下一翻,香味扑面而来。而我最爱的是观看油泼面的制作——学校的档口是半敞开式,等餐时可以看到面从一块坯变成一碗油泼的全过程。老板揉面扯面煮面捞面一气呵成,老板娘调好碗底把面条挨个盛进碗中铺好蔬菜撒上辣椒面,最后便是最令人期待的那一步——油泼!一勺热油当头淋在一座座辣椒面堆成的鲜红小山之上,发出“嗤啦”的响声,辣子冒着泡泡,辛香瞬间裹狭着热浪直击面门进而奔向你苦学一日后亟待安抚的心灵……这一刻,辣椒面得到了升华,饕餮客也摩拳擦掌跟着生出些满足。 然而,市井生活的富腴撩人虽是人们对西安这座古城的第一印象,但当你慢慢走近他,你才发现,这座古城的火热市井间也有清幽静谧的清凉地。 西安高校林立,除了老大哥西交大稳扎市区之外,几乎所有高校的本科校区都在偏远的郊县,抱团之处尤以长安区大学城闻名。然而有些不近人间烟火的学校却将新校区建在了秦岭之下,面临沣河水背倚终南山,誓要让广大学子心无旁骛安心学习,发奋之余与其相去最近的能够一慰焦躁之地者竟是长安的众多古寺。与我的学校最近的古寺便是以一棵千年银杏闻名的古观音禅寺。寺内的古银杏树,传说为唐太宗手植,每逢金秋,落叶满地状如洒金。 初会此树是一四年清明前后,朋友带我来到这座幽静的古寺。寺庙在终南山下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沿村里的土路而上拐进一个小胡同,朱红的庙门在胡同的尽头与一座极普通的民居比邻。 彼时的古寺刚开始修缮,也不见僧人,只见砖头水泥堆了一地,连大雄宝殿都破败不堪,我不解友人带路的用意。友人道:“这庙里有一棵很大的银杏树,秋天叶子落的满地金黄很漂亮,可惜来的不是时候。”我跟着他向寺庙的后院走去。在寺庙的最后一进院,一个光秃秃的黄土丘上,我看到了那棵银杏。 那是一棵巨大的银杏,大得遮住了那一整进院的阳光。它孤零零地立在一个连杂草都不生的黄土丘上,树枝四下伸展,几乎裹住了它的主干。树下有一个六角石桌,几个鼓形石凳,我和朋友坐在摇摇欲倾的石凳上抬头看天。四月的西安,下午三点,阳光晒得人有些犯困,我被树荫包裹着,突然有点儿不愿意离开。半晌无言,我有些尴尬便起身围着树打转,走到树的另一侧才发现,树下还有一尊斑驳不堪的木制佛像。佛像端坐,面容安详,似周遭一切与他无关。 周围很静,负责修缮的工人也不急动土,蹲在墙根儿下悠闲地抽着烟……转眼到了秋天,学校的银杏变得金灿灿起来,我们突然想起了老地方,于是再访。进门得见一番新气象——原本破败的宝殿修整得有模有样,中院白墙灰瓦气派了许多,而后院里的大树却已经被高高的灰砖墙围了起来。我心下一沉,有些怕看不到这树的恐慌和悲伤。 还好砖墙后面有一段石阶,拾阶而上,原是灰砖搭建成了一个高台,台基便是以前那座光秃秃的土丘,银杏还在老地方,不过处所从土丘变成了高台,在台下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树身,与人疏离了许多。原本只贴着树身的低矮围栏被拓成了长宽十几米高围栏,百十平米的间隔如同一个大写的“生人勿近”。石桌凳也被围在围栏里,已经失去了供人休憩的价值。那座佛像也已被涂装成了一座金身,威严赫赫,让人没了想要近赏的兴致。 我有些失落,但有了本以为不能再看到它的悲伤之后又生出一丝庆幸。再后来,又见有人架着单反长炮筒对着那树一通好拍,这棵千年银杏就火了起来。 15年秋天再去的时候,上山的土路已被汽车塞满,有了国庆黄金周国内各大景点的即视感,挪不动步的参观人群也让人仿佛排到了春运火车站长队里。然而庙里香火倒是鼎盛起来,千年古树结出的白果也成了抢手的商品。之后的我放弃了这个每月必去的怀旧地,转而寻觅新的清净所。 有道是“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西安的千年古刹并不都在远离市区的避世之所,反而有些寺庙正坐落在这纷繁嘈杂的闹市之间,大兴善寺便是个中代表。 大兴善寺坐落在西安第二大的商业区小寨附近,寺庙外的喧嚣的环境跟它庄严的内里反差极大。它是隋唐时期的皇家寺院,庙宇规模极大,且常年香火鼎盛,尤其是去年印度总理访华来此参观后,游人更是络绎不绝。城市的发展赋予了大兴善寺 “魔幻现实主义”的风格。它的院墙犹如一道分割线,墙里是教业,钟声乐声诵经声,声声入耳;墙外是商业,酒香肉香美人香,香香醉心。 西安的夏天骄阳似火,寺里佛音袅袅,放生池中的小乌龟们在池水里游得悠闲,游腻了便浮上来缩在壳里打个盹儿,好不惬意。从寺里拜佛出来,看到逛街的一个个举着冰激凌穿着短裙热裤的大姑娘和戴着墨镜喝着冷饮的小伙子,伴着商业街和广场上音响里的“咚次嗒次”,恍如隔世。 真个是墙里修行幽如淡茶,宁静清寡;墙外弄潮绚似百花,丰盛火辣。 隐藏得更为精巧的是云居寺,有一回吃了网上的安利进城觅食,想找到藏在洒金桥附近街头巷尾里西安味儿最地道的苍蝇馆子,结果馆子没找到,却发现了这么个去处。沿着大街上路牌指的方向走,从大街慢慢拐到小路,又从小路溜进巷子,路越来越窄,我几乎以为要找不到的时候,却在一个窄窄的小巷末端发现了云居寺的小红门。要不是门上的牌子和门钉,我还以为这小门后是哪家民宅。 云居寺名为“寺”,实则是个“庵”。虽说如此,但又没见一个尼师。此庵有“西五台”之称,在上世纪因为战争又兼后来城市规划损毁严重,所剩建筑不多。也不知是否低调太过,以至于连要修缮的意思也看不出。第一进院落的建筑是高窄的硬山式,且越往里进越是需要仰头,有点儿哥特风,被同去的酒肉朋友笑称“寺中朋克”。查后方知是本有五殿且一殿高于一殿的讲究。 站在第二台建筑上能够眺望到华丽些的后殿,但却是可望不可即。云居寺的最后一进院落因为城市规划被与前院以一条巷道间隔开,时有三轮摩的呼啸而过令人咋舌。但比起其他寺院,倒是给人很大的遐想空间。 倒也不是所有的佛寺都低调欲隐,广仁寺就十分清新不做作。它的独特不仅在于它是陕西省唯一一座藏传佛寺,也是我在西安市区拜访过的众多寺院里唯一一座要收门票而且可以买纪念明信片邮寄的寺庙。 它位于西安城墙的西北角,门顶金轮双鹿灿灿生辉,五色风马旗猎猎飘扬。站在门口有些身在藏地的恍然。 这里是绿度母的主道场,而度母殿西侧却也供奉道家的武财神关公,在藏传佛寺怕是绝无仅有。 这里供奉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倒也不意外的有文成公主的塑像。 宗教的交流与民族的融合,在这个寺院尽收眼底。 想当年有老美的电影里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你拿到的是什么味道。小时候看电影脑洞老美们住在巧克力盒里,若是顺着这个脑洞开下去,如此一来,在西安的生活就是住在油泼面碗里吧,市井如同面上那一堆火红的辣椒粉,寺庙就像面下那一勺浓香的老陈醋,把你的热情像那瓢热油一般泼洒其上,时间的筷子来回一拌,有滋有味的一顿也不枉那些年的匆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