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个愿意陪你吃饭的人（林宛央）

当年看诗词，卓文君一句“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令我心神缱绻，恍惚间想起爱情这回事。 那时年稚，我问自己，是否有那么一刻，夜色将暮，我系上围裙，翻炒几个小菜，执箸而笑，等候一个人归来。 一切心甘情愿，不言烹食之辛。 很多年里，当人问起，你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起白居易那首：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想起《行行重行行》：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想起很多电视剧里，离别嘱托那句： “好好吃饭。” 一个答案在心底无比清晰：找一个我愿意给他做饭，他愿意陪我吃饭的人。 不管再忙，想起今晚他将归来，我满心甜蜜，买菜烧饭，用一桌子家常菜色，洗去他天南地北尽风尘。不管再累，饭菜上桌那一刻，他会为我夹上一筷子菜，安慰地对我一笑。 后来我遇到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吃。中餐、西餐、烧烤、火锅……只要对面是他，怎么都不觉得乏味。我们恋爱7年，太多事情，变得有点模糊，但始终记得第一次约会，他在飘着雪的车站，捧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把我揽进怀里。 雪，染白头发，心事却甜蜜，那一只烤红薯的香味，在我的记忆里天荒地老。 再之后，结婚。“食”场从外面变成家里，一到周末，就到超市采购食材，海鲜、甜点、面点……天下能吃之物，都那么急切地想与他分享。 时光推陈，渐渐地两个人都变得忙。我忙写作、上班，他忙业务，经年累月地出差，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难得在一起吃一顿饭。 有一次长差归来，正值晚餐时分，同事为他准备接风宴，他推掉了。到停车场开上车，直奔家里而去。我正在看电视，看到他回来，甚觉诧异。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特别想和你一起吃饭，什么都行。” 我系上围裙，开火做饭。非常简单，不过是一碗鸡蛋西红柿汤面，他吃得满足极了。我笑他：“外面的饕餮盛宴都填不满你的胃吗？”他回：“习惯了你的味道。” 我想起结婚前一天，我们都问对方：“为什么是我”。那时他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你是唯一一个不管我在何时何地，都想一起吃饭的人。” 如果你有遇到一个人，吃什么都无所谓，他在你就觉得满足，那么你要珍惜。 张小娴说：吃鱼，要找个伴。一个男人肯陪你吃鱼，看你吃鱼，也让你吃鱼吃到自私和骄纵的程度，他无疑是你最好的伴儿了。 那么骄傲的女子，亦曾为一碗热汤，而放下所有芥蒂。 有人说：婚姻是什么？就是明明你和他刚刚大吵一架，下楼归来的时候，却仍然顺手买了个菜。 不是因为吃太重要，而是因为那个人太重要。所以才能上一秒红着脸争吵，下一秒转身和好。一个任何时候都能够陪你吃饭的男人，他已经备足了所有耐心，要和你厮守到老。 他不会嫌弃你身上的油烟味儿，也不会排斥你的生活气息，他能陪着你将一个人冷冰冰的生活，变成两个人的热气蒸腾，遇到他，你觉得你不再是孤岛。 而当你心甘情愿为他卸下清冷的气息，沾染俗世的烟火，你知道，你是爱他的。 我始终认为，最深切的爱，一定能低到俗世，也互不嫌弃。你有勇气，让他看到你最真实的一面，他有底气，接受你烟熏火燎的味道。 一个能愿意陪你吃饭的男人，他不会像当年的李敖那样，因为看到胡茵梦蹲在马桶上便秘的样子，就轻视一个女人。 他欣赏你高高在上的女神模样，也接纳你真真切切生活的样子。 一个愿意陪你吃饭的男人，才是真正能够生活在一起的。婚姻不是柏拉图，更不是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而是日日消磨，如果他连陪你吃饭的耐心都没有，那么多平淡无聊的岁月，拿什么来抵抗。 冯唐说：“一男一女，两个人，能心平气和地长久相守，是人世间最大的奇迹。” 唯有一个愿意陪你吃饭的人，才能陪着你，从最疯狂的性，跌入最平淡的食，你知道，你和他的三餐一宿，最是抵得住似水流年。那个陪你吃饭的人，就是冯唐所谓的奇迹。 一屋二人三餐四季，没什么比这更平实的幸福了。所以梅艳芳悠悠地唱：“三餐一宿，也共一双。” 没有食的性，终究只是性，没有烟火气的爱，终究太飘忽。最深沉的爱，是和一个人不厌其烦，天荒地老地吃下去。 人山人海，人来人往，最幸福是找一个愿意陪你吃饭的人。 穿越岁月的忽晚，跨过无边的寂寞，他从千里之外来到你身边，你打开门，递上一碗面，说一句：“来，吃饭了。” 他伸手，端过那碗饭，吃着面条，喝着面汁，一并吞进春夏秋冬，男欢女爱。 那一刻，没有犹疑，没有计较，一碗饭，一辈子。他说他愿意陪你吃饭，他说他愿意给你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