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南 莲
——李雁——
余光中先生的《春天,遂想起》
不知打动过多少人,
不知有多少人
深情地朗读过这首诗。
“春天,遂想起/江南,
唐诗里的江南,
九岁时/采桑叶于其中,
捉蜻蜒于其中/
(可以从基隆港回去的)”,
寥寥几字,
便把读者带入垂柳依依、
烟笼长堤的江南美景中。
写《乡愁》的余先生,
再次在《春天,遂想起》
里抒写乡愁,
江南的湖、江南的莲、
江南的寺均盛不下他的乡愁,
于是便想,
余先生的江南是怎样的江南啊,
如此令他魂牵梦绕,
令他在海峡那边一次次怀想。
江南,太多次
出现在文人墨客的诗篇中,
历朝历代,
上至帝王将相,
下至平民百姓,
无不向往。
余光中先生的江南
与乾隆的江南是一样的吗?
与杜甫李龟年的江南
是一样的吗?
与莲叶何田田的江南
又是一样吗?
我向往的江南是苏小小的江南,
是西施的江南,
是莲叶铺满湖面、
荷香远溢的江南。
有江南,就有江南的莲,
更有江南的女子。
乌云珠就是江南的一朵莲。
江南女子独特的气质
使得少年天子
福临在众多满族女子中
一眼就看中了她,
如歌曲《传奇》所唱,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
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福临曾拿她与牡丹相比,
说牡丹号称国色天香,
却比不上
她江上芙蓉风流潇洒。
可见福临眼中的芙蓉
是何等的美丽,
乌云珠是何等的清新脱俗。
每个江南女子
都是江上的一朵芙蓉。
若按荷的生长地来算,
我也勉强算得上江南女子。
小时,
城区大大小小的池塘
星罗棋布,
每到夏日,
池塘里铺满了圆圆的荷叶,
粉白的荷自荷叶间钻出来,
高高低低,错落有致,
有的娇羞含涩,
有的落落大方。
然荷的一生与江南女子的一生
何其相似。
有诗云: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
小女孩的成长便是从细长、
打着苞的小荷开始的。
她们躲在伞盖般的荷叶下
悄悄地腼腆地探出头,
开始打量这个世界。
风一阵阵掠过,
小花苞们迎风生长着。
小女孩寂寞单调地生长,
陪伴她们的
除了密密匝匝的莲叶,
就是跳跃其间的蛙,
戏莲的鱼,
早立的蜻蜓。
女孩子不知道,
她们高雅的品质、
脱俗的性情,
人们只能远远观望。
江南的每一方池塘,
每一条河流,
都因她们生动、
明丽起来。
仿佛一夜之间,
清香溢满河床,
蜻蜓徘徊在花蕊,
荷展开了明媚的身姿,
亭亭玉立,不蔓不枝。
女孩有了莲的心事,
她期盼着
有一个他能看见现在的她,
在她最美丽的时刻。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谁是那个采莲人呢?
可有君子为她左右流之,
寤寐思服呢?
少女在重门之后,
掩藏着小心思。
荷开到极致,
正是女子待嫁之时,
重重花瓣里
生长出一粒小小的果实,
娇嫩、脆弱,
在女子的呵护下,
一天天成熟。
失却芳华,才得以为母。
令人欣喜的是,
文人雅客的书斋常常会
摆放一颗颗褐色的干枯的莲蓬,
她们没有明丽的色彩,
没有光洁的皮肤,
再不能在水中翩跹起舞,
无柔美的阳光照射,
她们蜷缩在一角,
寂寂地守着时光。
经过几十年光阴的沉淀,
她们洗尽铅华,
沉静雍容,
与书香茶香相伴,
安度余年。
而池塘尽是衰败之象,
万柄绿荷已化作
“荷尽已无擎雨盖”,
荷叶残破不堪,
一支支荷梗枯倒折入水中,
一粒粒小莲蓬倒挂在荷梗枝头,
如未走到终点的女子。
她们落寞地立在混浊的水中,
撩发多少诗人的伤感之情,
诗人们在雨夜,
听着雨点滴落枯荷声,
点点滴滴到天明。
乌云珠就是半途断折的一枝莲,
皇子的夭折,
让柔弱的她一病不起,
22岁便香消玉损。
少年天子福临成了枯荷听雨之人,
他终舍弃大清江山追随她而去,
留下一曲千古绝唱。
余光中先生的江南,
有母亲的呼喊,
有圆通寺的呼喊,
一声声的呼喊
喊出了记忆中的
表妹、柳堤、杏花、春雨、
风筝、钟声,还有莲。
江南,江南莲,
欣喜者有,
怀思者有,
伤悲者有,
女子起起伏伏的一生
尽藏于一枝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