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铁,女,sle14年
地标:湖南,长沙
朗诵/生如夏花
14岁那年我还寄宿在老师家。有天踢球,在煤渣操场上摔破了手肘,血流不止,在舅舅的诊所里用双氧水清洗伤口,双氧水碰到血,兹兹地冒泡,我跟杀猪一样的叫唤。晚上十点多做功课的时候觉得头很晕,才发现手肘的纱布早就被血浸透了,老师进来惊呼,赶忙叫伏姐送我去看。刚巧舅舅诊所已经关门了,只好去了附近的人民医院。
送到医院,因为还没满14周岁,住的还是儿科,当天半夜家里走关系催着把验血报告拿到,血小板9000,正常数值是10万。隔天讨论治疗方案,我只听到两个词,一个是强的松,一个是甲基强。县城没有血小板库存,现在转院也很危险,特别是还踢过球,不知道有没有器官出血。
3月到4月,按照我当时的体重,10斤5毫克强的松,每天吃10颗50毫克,加上甲基强冲击治疗,一个月胖了23斤,血小板一直在3万到5万徘徊。人完全没了力气,想说话,不想动,睡到早上5,6点就有护士进来抽7,8罐血出去。醒了就背书准备期末考试,等到参加期末考试那天,我的胳膊上已经没有地方插针头了,人也特别胖。
从初二到高三,反反复复发病了几回,身上到处都是皮下出血,轻轻一掐马上就青了,青中带紫红斑,排除急性白血病,地中海贫血,最后诊断是原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于是每天和强的松为伴,强的松是种皮质激素,会导致很多副作用,比如骨质疏松,神经衰弱,心悸耳鸣等等。我不能再踢球,不再骑自行车从楼梯上冲下来,平时只能看看书,做做航模,摆弄电脑。
伏姐心疼我,到处寻医问药,吃过土方,弄过神符,直到找到省城一个中医药大学的老校长,开了方子,还在县城的时候就一个星期请一回假来把脉,每天煮好中药等我回去喝。这一喝就是8年,渐渐血常规指标都正常了,也不知道激素还是中药的功劳,可能都有,当然最离不开的还是伏姐的照顾。直到大学入学军训,第一天站了不到十分钟就晕倒了。但是检查没有问题,还是回来继续上学。
大学二年级入学第一天,我发现鞋子穿不进了,裤子也小了,双腿肿的特别厉害,用手一按就会有很深的凹。我和伏姐慌慌张张去了湘雅二医院,医生说,“你现在病得太严重了,今天别想走了”,我问他,“这病怎么来的类”,他就板着脸说,“这病我要知道怎么来,我就得诺贝尔医学奖了”。
那天我和伏姐的手机都在医院被扒了,无比沮丧地打公用电话给柳哥说,“爸,你来看我吧,我又要住院了,医生说是白血病”。当天晚上,舅舅来开车把我接回县城,一家人就讨论怎么办,看我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我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第二天,柳哥提着我经常住院的那个桶拎了衣架什么进来,跟我说“乖女,不能给你吃早饭了,要去医院抽血”,我说“爸,我抬不起脚”。我爸当时特别瘦,跟我差不多重,他快步下楼把东西放在车上然后上楼就要背我。没有电梯,4楼,我还记得伏在柳哥身上的场景,大气不敢出,生怕多吸口气就多点重量,只有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这次整整休学了一年,辗转6个医院,所有医院都没有最后确诊,包括北京协和。柳哥继续做家里的生意,但入不敷出。常年输血,输血小板,各种化验,找关系买床位,十万积蓄,一朝用得干干净净。这一年我第一次接受了捐款,一万五千块,手写了长长的感谢信贴在学校食堂门口。
折腾到最后,有一天晕倒送到急诊,第三次骨穿,拿到结果,也不记得是哪个临床医生说了句,这是红斑狼疮吧。于是转到湘雅的风湿免疫科。查狼疮全套,缺铁性贫血,血沉超过了260,免疫补体低于正常10倍,尿常规潜血3+,蛋白3+。这一次才真正确诊了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个时候我的体重已经138斤,骨头里生起寒气,经常关节疼,腰背都没有力气。
对症下药总是对的,做了8次环磷酰胺冲击化疗,激素和中药不间隔,头发掉了又长。终于在大学毕业前夕所有指标再次恢复正常,老病房里的其他5个病友情况都没有好转,再后来听闻两位不治。
现在我已经大学毕业4年,当初接诊的临床医生已经是副教授,不到四十头发雪白。他说觉得不对劲就回来看看,强的松停了就算是很大的成功了,情况还这么好的红斑狼疮患者没几个。我就笑,大三那年开始激素慢慢减少,每3个月减10毫克,9个月,我就自己把激素停了,幸好没出什么大问题。
到现在,我不敢乱脱衣服,夏天宁可捂一捂,感冒一病就是半个月。好在柳哥伏姐十年如一日爱护,好吃好住供着,从来不要求我很努力赚钱,有个安逸的地方有份收入,可以自己零花就好。
2003年sars流行正是我初初生病的时候,很多人因为强的松导致股骨头坏死。2013年,h7n9流行官方说用中药药方可以预防,微博争得一塌糊涂。
久病半成医,在病里,你没有办法期望医术一朝发达,唯有想生活的心让自己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