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赌服输也是婚姻中的智慧(胡友松)

愿赌服输也是婚姻中的智慧(胡友松)

2017-07-05    24'27''

主播: 素雪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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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一个女子,嫁给年长自己五十岁的男子,究竟有几分爱情? 上午的光阴,她一般在三居室中朝南的那间礼佛和学习。客厅挂着莲花灯,灯轴上放着《般若婆罗蜜多心经》《大悲咒》《九华山》《五台山》这样的光盘,在台案上整整齐齐地排着队。此时,她是妙惠居士。 下午的时间,她一般研习书画。桌上,摆着米芾的《蜀素帖》,一本二十四年前的定价一块六的《汉曹全碑》,还有一些平时很少见到的老电影影碟,胡蝶的《姊妹花》、周璇的《夜店》、赵丹和秦怡的《遥远的爱》、阮玲玉的《十万苍生》之类,彼时,她是胡友松,胡蝶的女儿,李宗仁的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位太太,她写过一本轰动的传记——《我与李宗仁极不寻常的最后三年》。 在她的房间里,时光仿佛逆转了半个世纪。 她说,没有这些精神和文化的寄托,快四十年一个人,还不得疯了? 她身世蹊跷,1939年,胡蝶已经嫁给潘有声四年,却生下了并不是潘有声骨肉的她,取名若梅,随了胡蝶的本姓。全民影后不仅堂而皇之地把她带在身边,甚至丝毫没有影响自己与潘有声的恩爱,于是,好事的看客猜想,这个私生女的生父必然非同寻常,难道是戴笠? 胡蝶极力否认,甚至对年幼的她说:“谁要问你,你就说有妈妈,不要提爸爸。” 于是,她也竭力撇清与戴笠的关系:“胡蝶1945年到了重庆以后和戴笠认识,第二年才和他同居,那时,我已八岁。” 虽然时间与逻辑都不对,却有人分别拿出她与戴笠的照片,尤其是两人晚年的留影,那眉宇间的神气,不必赘述,就好像把梅兰芳与杜近芳的照片摆在一处,说不像都难。 有时候,看似合情合理的并非真相,貌若荒谬的,反而更接近事实。 童年时,她的漂亮衣服和五光十色的干妈一样多,小小的她经常跟着各色干妈混迹在交际场。 “我的干妈很多,一个星期去这儿,另一个星期又给我接到那儿,再一个星期又上南京了。她们凑在一起打牌啊,跳舞啊,我就在旁边这么一坐,看着。”她神往地说着,好像在怀念一个遥远而绮丽的梦。 即便到了晚年,面对记者的采访,她依然骄傲地展示那些昂贵的派头,以及和同龄孩子相比更多的华服,出入会坐高级小轿车,比寻常人见过更大的世面。她小心翼翼地藏起那段被抛弃的惨淡经历,恍若它们从未曾在她的生命中发生过。 或许,每一个被深深伤害的人,都有一颗特别脆弱而自尊的心。 胡若梅不愿承认的事 实是,她根本没有家。 从小,她就住在酒店的长包房里,母亲忙于拍戏,两三个月才回来见她一面。妈妈不在的日子里,她经常坐在酒店的大堂等待,因为母亲对于她,总是“突然间一睁眼回来了,就是这样,意外的感觉”。 没有被母亲熨帖照料过,没有小伙伴肆意玩耍陪伴,她的童年抛却那些刻意描绘的绚丽缤纷,只剩下孤独与苍白。 六岁,她染上湿疹,医生建议去气候干燥的北京定居,于是,胡蝶委托军阀张宗昌的姨太太沈文芝,带着她去北京。 妈妈对她说:“若梅,以后妈妈会很忙,没有时间照看你了,过两天你就跟沈阿姨去北平吧,以后沈阿姨就是你的妈妈。” 对于从记事起就常常独自待在酒店的她,这并不意外,她随口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接自己,妈妈却不敢再抬头,她慌乱地掩饰着自己的神态,一扭头,眼泪却滴落在胸前的白旗袍上。 据说,1951年,胡蝶回来接她,养母提出一大笔费用,胡蝶无法满足,连孩子的面也没见到,只好将一个装满首饰的匣子交给养母,叮嘱一定要让若梅上大学。 六岁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妈妈。陪伴她的,只有丝毫不爱她的养母,那箱首饰,很快便被昔日的姨太太挥霍殆尽。 一个孩子的命运,从此被彻底改写。 如果当年母亲带她去了香港,她或许能够拥有相对温暖的家庭,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接受不错的教育,找到一个爱她的普通人,过着寻常宁静而和乐的日子。 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 她像一颗不该发芽的种子,被洒落在贫瘠的土壤里,艰难而寂寞地成长。 中学时,她亭亭玉立,美丽得如同一朵雏菊。 她把名字改成了“友松”,努力融入火红的年代,但一身华丽丽的海派气息显然挑战了时代的容忍度,过往的一切被查了出来,她的名字被从第一批入团的名单中撤下,初恋被分手。 1960年,她就是一株孤寂的花朵,在沉默中看着青春渐行渐远。 只是,沉浸在失恋痛苦中的她并不知道,人生最大的转折,即将在冥冥中展开。 1965年,在周总理的斡旋下,旅居美国多年的李宗仁返回国内。这位曾经的“国民党代总统”的回归,成为当时具有重大象征意义的事件。 那时,她正在通县医疗队劳动,第一次从广播里听到了李宗仁的名字,待遇高得让她惊讶,除了毛主席之外,几乎所有国家领导人都到机场迎接他。她更想不到,一年后,二十七岁的她竟然会嫁给七十六岁的李宗仁,成为他的第三任太太。 回国不久,李宗仁的夫人郭德洁因乳腺癌病逝。 孤独的李宗仁希望找一个人陪伴余生,秘书程思远为他物色人选。此时,程思远的朋友、曾经给胡蝶改过剧本的翻译家张成仁想到了她。 她所在医院的领导把她叫去谈话:“你不是觉得医院太累吗?” 她说:“是啊,待遇又低。” 领导说:“以后给你调一个工作好不好?” 她说:“好呀,那谢谢你们了!” 已经二十多年没坐过私家车的她梦幻般地重新坐上了小轿车,神游一样穿过门卫、长廊与客厅,客厅的尽头,站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是李宗仁先生。”身边人提醒她。 曾经叱咤疆场的暮年将军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胡蝶的女儿,她遗传自影后母亲的容貌瞬间照亮了客厅,有人说“惊为天人”是句颇有喜感的揶揄,如果你见过她披着婚纱笑容灿烂的照片,便真心觉得,她担得起这四个字。 六次见面之后,李宗仁开门见山:“我们俩的事情,已经通过国管局汇报给周总理,总理说只要你同意,就让我们名正言顺办理结婚手续。小胡姑娘,我看,这件事情我们就这样确定下来吧!” 他语气笃定。 她百感交集。 她想到了自己不如意的工作,想到了冷漠空洞的家,想到了流云一样缥缈的未来,还想到如果答应了,自己的命运毫无疑问将被改写,当然,她也想到了如何与一个大自己四十九岁的老人共同生活。 后来,她很实在地承认:“没想爱情不爱情,那么大岁数谈什么爱情啊,我就是觉得我去了,我就是主人了。你看昭君出塞、文成公主、杨贵妃,人家怎么样,我不就是现代版的一个例子吗?我没考虑以后。” 这是她特别真诚可爱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矫饰和辩解,她承认,她嫁给他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善际遇,改变命运。 至于以后,或许是日久生情的结果。 1966年7月26日,二十七岁的她和七十六岁的他在北京“李宗仁公馆”举行了婚礼。 当司仪给新婚夫妇带上新郎新娘的胸花时,她的心突然揪了起来,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怎么到了这种地步!她借口醉酒,独自跑回楼上的卧室,泪如泉涌。 这是她的归宿吗?今后她怎么办?这个七十九岁的老人还有多少时日?或许他已不在而她还不到三十岁!甚至,旁边躺着这样一个爷爷般的丈夫,是多么的别扭无奈。 青春对于她,还没来得及开启,便早早地落了幕,不到三十岁,她便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她明白,已没了退路,这段“梨花伴海棠”的婚姻必须继续下去。 好在,他对她异常宠爱。 这爱中包含了男人对女人的怜惜,祖孙般的宠溺,还有暮年人对青春的追忆。 她睡在她自己的卧室,他每天夜里要从他的卧室轻手轻脚地溜到她身边,看着她年轻的脸庞,摸摸她的额头,替她掖好滑落的被子。 一贯神经衰弱的她烦了,跟他说以后不要半夜来吵。他笑着答应,她果然没有再听到他的动静,原来,他从此便光脚不穿鞋,生怕响动吵醒她。 有一次,她肚子疼,他告诉她吃四两南瓜子可以消痛。 她说,四两啊,那么多,怎么吃得下去!他微笑不语。 第二天早上,她睁开惺忪的眼,一盘整整齐齐的瓜子仁放在床头,他说:“若梅啊,我把瓜子都给你嗑出来了,你就这么吃吧。”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原先的那些无奈和顾忌慢慢被他用细心和关爱融化,她觉得自己真是找到一个知心的人了,那么疼她,她发誓好好照顾他,死心塌地跟他过日子。 死心塌地的日子只过了不到三年。 1969年1月30日,七十八岁的李宗仁生命走到了最后一刻,曾经的“代总统”,威震日寇的将军,国民党的元老,临终前身边只有他年轻的妻子。 无数次被采访,她唯一不愿说的就是他辞世的细节,那可能是她人生中最哀痛无助的时刻,唯一真心爱护她给她温暖的人即将离去,那只枯槁的手逐渐冰冷,浑浊的眼神慢慢黯淡。他或许去了天堂,她却留在复杂、莫测的现实世界。 心中的凄迷、孤苦、忐忑、感伤,岂止一个“痛”字。 失去他的保护,厄运接踵而至。 她被赶出李公馆,扣上“港台特嫌”的帽子,下放到武汉干校劳动。最难熬的日子,她给自己改名王曦。曦,早晨的阳光,道尽了她对美好的向往。 偶尔的一次机会,她听说了初恋恋人的消息。 顶着一切压力,抱着抛弃所有的念头,颠簸了几十个小时,她去大兴看他。 在农村卫生所,一切恍如隔世。 五官科大夫变得黑、瘦、沉默。旁观者众多,相见无言。 从跌倒、挣扎、坚持、妥协,却绝少露出一丝笑脸。 两人默默地见面,默默地分批示下, 余下的岁月,她把李宗仁留下的物品捐赠给中国历史档案馆、广西李宗仁官邸和山东台儿庄史料馆。距离史料馆不远的地府为她建了一栋别墅,邀请她 对于这个给了她短暂慰藉的男子了余生的光阴、心力和怀念 有人让她总结自己的一生,她只说了四个字: 一声叹息。 当年那场婚姻曾经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指责她爱慕虚荣。 只是,一个女子嫁给比自己大五十岁的男子,又有多少是因为爱情?不爱他苍老的容颜她就有罪吗?至少她很诚恳,她承认自己首先憧憬的是扭转际遇,然后才是感情。她承认自己爱的不是他苍老的容颜,而是苍老容颜下隐藏的改变她命运的力量。这可耻吗? 那些年龄悬殊的婚姻,有几成属于普通人?街头的老爷爷、老婆婆那么多,为什么没有年轻男女去热爱? 一树梨花压海棠,海棠们清楚,梨花们也不糊涂。行将就木的人,有几分道理想不通?有几多便宜舍不得让人占?她爱你的超能量,你爱她娇嫩的容颜,谁也没有辜负谁。 胡友松的家里,挂满了她各种造型的照片,而年轻时最让李宗仁一见倾心的那一幅,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