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有人说，面包和爱情只能选一样； 有人说，我抱着砖，没法抱你，我抱着你，没法养你； 可姑娘们说，金银满屋，都不如你的陪伴，来得温暖实在。 08年，我受朋友的邀请，到鼓浪屿一家小小的清吧，做了一个礼拜的代职总经理。可以说，那是一次感性的放纵，远离酒色弥漫的Club，忘却夜生活那令人厌烦、震耳欲聋的音乐，在令人陶醉、沉迷的鼓浪屿，一个陌生的环境，不提过去，不论将来，只是细心品味所在的职业，用心去感受形形色色的匆匆过客，体会一个素不相识的我和原本不属于我的际遇。 这是一家旅馆的附带酒吧，环境幽雅，临近海边，落地窗可以隔着海面，看到全厦门的夜景，座位不多，生意不错，淡淡的爵士乐，每一个浮躁的灵魂仿佛都会为之沉醉。 第一次走进吧台，我就找好了吧台里灯光最佳的位置，这样有利于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时刻保持最帅的模样，这个位置视线广阔，可以轻易地观察每一个客人的神色。 一位长得酷似陈奕迅的大叔，失魂落魄地在吧台独坐了一夜，喝了9瓶科罗娜。临近12点，酒吧已经没有客人了，大叔向我要了一根中南海。 然后，他自顾自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海边好像有一种魔力，可以把人的情绪无限放大？我前天刚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两个人坐在海边，就算不说话都是甜蜜的。可现在，却变成一个人了，我以为我会无所谓，可那该死的海景、海风、海声，都好像在反复提醒我，我生命里失去了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安慰他说：“喝杯烈酒吧，睡得快一点儿，这杯我请你。” 大叔摇摇头，苦涩地笑着说：“不用了，麻痹自己也不是办法，谢谢你的好意。” 第二天晚上，酒吧有点沉默。 每个人都好像充满了心事，随意喝杯酒，看看手机就匆匆离去了。 差不多10点的时候，有位优雅的女士坐在了吧台旁，浅浅的皱纹挡不住惊艳的魅力，古典的中式盘头，紫色礼服搭配皮草外套，正式得不像出来旅行，更像是在出席某一个典礼。 当我注意到她时，她正专注地，看着远处的一对小情侣。 男生弹着吉他，唱着一首歌，献给女孩，环境太过嘈杂，没有人能听到男孩的歌声，只能通过女孩幸福纯真的笑容，去体会歌声里的满满甜蜜。 歌唱完了，注意到的人都面带微笑地无声祝福，没注意到的人依旧徘徊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紫衣女人，悄无声息地擦掉了眼角的泪迹。 时间渐渐地走到深夜，客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那个优雅的紫衣女人还坐在吧台旁，一杯金汤力，只剩一个杯底，若有所思地摇晃着所剩无几的液体，微笑地叹着气。 这位紫衣姐姐告诉我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想唱首歌给自己。 灯光昏黄，红唇迷离，一首《女人花》，每一句都倾诉得那么深情，好像歌词里每一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这些年的自己，嗓音沙哑随风摆动，紫衣女人如花似梦。 就在这个时候，昨天那位相貌酷似陈奕迅的大叔，也来到了酒吧里，他神态很酷地坐到了吧台边，他看紫衣女人的眼神也近乎痴迷，但却带着一种让人猜不透的神色。 我笑着打断他：“科罗娜？” 大叔犹豫了一下：“不喝啤酒了，给我一杯金汤力吧。” 没过多久，紫衣女人也回来了，坐在离大叔三个身位的吧台上。 这两个陌生人各自喝着酒，分别和不相识的过客倾吐着或真实或向往的记忆，一夜没有交集。 又到了深夜，酒吧里的客人和服务员都走了，吧台里只剩下我，吧台外只剩“紫衣女”和“奕迅叔”。 紫衣女无意间把香烟掉在了地上，大叔弯腰捡起了香烟，递还给女士。 紫衣女接过香烟，笑着对大叔说：“你知道吗，出来旅行最奇妙的事情，就是可以遇见无数的陌生人。你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将去向何处，归属哪里。有很多你不能和认识的人说的心声，可以尽情倾吐，因为在这一生当中，这两人的相识时光，也许只有匆匆一刻。” 大叔笑着问：“那今晚，你有什么要倾吐的吗？” 紫衣女人淡淡地抽着烟，在烟雾缭绕中，她娓娓道来：“十年前我和我男朋友来过这里，当时的他，就像这位小兄弟一样年轻，他弹吉他，唱为我写的歌，后来就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枚用稻草编成的戒指，突然跪下来跟我求婚。那一年他那么穷，我们却那么相爱，我们还在这里藏了一张合照，上面写着当时对彼此说的话，然后约定每十年来这里一次，看看当时对对方说的话，然后拍一张新的照片，把此时要说的话写上去，再一起放进去。如果离婚了就不提这件事，我们也不再来鼓浪屿。那个时候，他虽然有点儿傻乎乎的，但是对我却是全心全意。后来我们有了钻戒，在北京有了房子，去普罗旺斯补拍了婚纱照，就在前两天我还躺在他的怀里，他仍旧对我很好很好……” 大叔打断了紫衣女的叙述：“让我猜猜，后来那个男孩为了你拼命奋斗赚钱，草编的戒指换成了名贵的钻戒，租来的单间变成了三环内买的套房，你们过上想过的生活了。谁知道男孩事业越做越大，到后来几乎忙到了失去陪伴，所有的问候和亲吻都成了惯性，最后你终于选择离开，毕竟你爱上的，是他的全心全意，而不是北京的房子和可笑的钻戒？是吗？” 紫衣女笑得花枝招展，又往大叔的身边靠近了一点儿：“是啊，你知道吗，前几天我睡在他身旁，穿的，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性感内衣，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像死猪一样睡着了。” 大叔说道：“我为他感到悲哀，我很难想象像你这么迷人的女人，竟然有人可以蠢到对你无动于衷。” 说罢，大叔眼色迷离地托着紫衣女的下巴就要亲吻紫衣女，紫衣女见此场景笑着站了起来，拿起包转身就朝酒吧门口走去。 局势的突然逆转，让我看得很是迷茫，大叔也困惑地急忙付了钱，追了出去。 隔着玻璃窗，我能看见两人在门口轻微地拉扯、争吵，最后大叔拉着紫衣女的手，两人往大叔住的旅馆方向去了。 想来这个夜晚，大叔的海景房里，一望无际的海面不再满满的都是走不出的回忆。 有时候世界就是那么微妙，一个人在你的心上打上的结，往往都是由别人来解开，我们面对熟知的环境、熟知的人，那么刻薄，那样极力掩饰，却在陌生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彼此，越是毫无瓜葛，就越是放纵激情四溢。 第三天，天气有点微凉，酒吧里没什么人。 想来情侣都窝在旅馆的被子里享受着甜美的时光，单身的人不愿在微凉的海边，生怕某一个场景，忽然间勾起不堪的回忆。 晚饭过后最惬意的时刻，大叔和紫衣女手牵着手拉着行李箱，满脸幸福地来到店里。 大叔笑眯眯地对我说：“小兄弟，帮我个忙！你们酒柜第二排的第三瓶酒的后面，应该有一个小小的铁盒子，你可以帮我拿下来吗？麻烦你了。” 我疑惑地拿椅子垫脚，第二排的第三瓶酒后面，确实躺着一个小小的铁盒，满是尘土，不知沉默了多少年月。 我把盒子递给大叔，大叔当着紫衣女的面甜蜜地打开盒子，紫衣女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他们拿起笔在照片的背后，分别写了一行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进盒子里。 在他们写字的时候，我注意到两人的无名指上都戴着一枚草编的戒指，当时我还在想，原来外面的世界情义已经薄弱到这种地步，想来紫衣女在把草戒交给大叔的那一刻起，昨晚的一夜激情已经转移了她曾拥有的10年爱恋。 他们把铁盒子交给我，让我放回原位，我说好，他们转过身手牵手微笑离去。 那一晚我始终没有把盒子放回去，一个小小的铁盒，勾起我满心对这个世界爱欲观念的质疑，甚至微微地感到有点不齿，最终我没忍住好奇，偷偷地打开了铁盒。 盒子里放着一张老旧的合影，仔细看照片可以分辨出，这两人正是紫衣女和大叔年轻时的模样，那一年的他们笑得那么甜蜜。 照片的背面有两行字迹： 有生之年，绝不负你 你要记得哦！ 1998年4月18号 第二张照片，是大叔和紫衣女昨天的模样，两人相拥着，笑容依旧甜蜜。 同样两行字迹： 谢谢你还在我的怀里 谢谢你，我还爱着你 2008年4月18号 ………… 岁月是那么漫长，漫长到有人迷失自己，有人不明是非，有人愈合了伤痕累累，却仍旧不顾一切地走进伤痛里，漫长到让许多人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到的这里。 但总有一个人会在路口和你相遇：久别重逢的，会告诉你是怎么来到的这里；素未谋面的会教你放下执念，忘了何故在此，而后往新的地方义无反顾地走去。 直到有一天我们恍然大悟，那些山盟海誓，曾经向往的金银满屋，都不如真真切切的陪伴来得温暖、和实在。 才明白“我爱你”这简单的三个字其实包含了这世间最复杂的情绪、最沉重的意义。 并不一定每一个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但你若珍惜，请把每一个久别重逢，都当作初识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