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二奶奶,裹脚,走路很慢,一辈子没学多少文化,庄稼人。二爷爷走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二奶奶握着二爷爷的手,就说了几句话,她把戒指从手上摘下来,放在二爷爷的手里,帮他攥紧,然后说,老头儿,戒指还你了,要是有下辈子,你再来找我,给我戴上。那时候,二爷爷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握紧戒指了,然后他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老一辈儿表达爱,不像我们那么复杂,他们谈不上喜欢,只是相互守一辈子,一个人先走一个人送。听说,那戒指,二奶奶一辈子只戴过两次,一次是结婚那天,一次是二爷爷走的那天,二奶奶说,天天干粗活,万一丢了呢。
二爷爷和二奶奶,不是自由恋爱,媒人上门说了两次,他们就结婚了。二爷爷有一道菜做的很好吃,山药焖羊排,二奶奶结婚的那天,家里杀了一只羊,其实一只羊对于一个贫苦的家庭来说,那是至少半年的生活费。二爷爷说,别让人家太委屈了。能吃上一顿肉的婚礼,也挺豪华了吧,可惜大半辈子,二奶奶就豪华了那么一次。
我猜,二奶奶大概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他们吵架最凶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分开,反正只要二爷爷做一顿好饭,二奶奶就原谅他了,原谅一个人好简单,就是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大概爱情的观念里,老一辈儿的思维是什么破了旧了就补补再用,而现在的年轻人思想活跃了,什么破了旧了,就换新的了。
我结婚的前一天,二奶奶听说了,从家里小步换小步的来我家,见到我的时候,她说,快认不出来了。她递给我红包,我说,你留着买点好吃的。来回推让了几次,她把红包递给我妈妈。临走前,她握着我的手就说了一句话:好好过日子。
二奶奶还挺健朗,碰到门口来我家串门的同龄人还会嬉笑聊天。那时候,二爷爷已经走了好多年,她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大概留下的人更应该好好生活,好好开心,因为身上还有另一个人的光和希望,一个人也要好好发光,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