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情深
文/张青玉
窗外细雨绵绵,下个不停,淅淅沥沥在山川大地上,滴滴答答的打在房檐屋顶上,春燕坐在炕上,望着外面,眼前溅起了回忆,犹如悟空进了心脏,翻江倒海一样,涌动不休。想想那些心痛的往事,如潮起潮落的海水,一次次的扑在春燕的心上,让她的心再次痛了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十年前,她与同村的周大顺结婚了,婚后生了一儿一女,夫妻恩爱,扶老携幼,生活过的美滋滋的,左邻右舍没有不羡慕他们的。大顺是一个木匠,因为他做活心细利索,为人诚实守信,所以谁家买了新房子都找他装修,一传十十传百,他的手艺就这样被传开了。
灾难有时犹如波澜不惊的大海,没有人知道它何时席卷而来,汹涌而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那是一个午后,天空中乌云密布,时而传来一阵阵雷声,好像是要下雨的节奏。春燕收拾完厨房,赶紧去收晒在院子里的衣服,刚转身,春燕感觉自己头有点晕,喊来女儿,扶着她进了屋子,躺在沙发上休息,春燕感觉头越来越晕,而且还疼。安顿好两个孩子,春燕搭个车直奔医院。
经过一番检查,结果是慢性肾脏炎。这突如其来的结果,如同晴天霹雳,击中了春燕的心,她怔了怔,她感觉周围都蔓延着窒息的空气,喉喽几度哽咽,她靠着墙慢慢地蹲下,泪水如泉涌一般。她直起身,擦干了眼泪,她一边恨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一边安慰着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春燕此刻也更想着有个人来安慰一下她,靠着肩膀痛哭一场。自从大顺去城里开了装修公司,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司,就连见面都很难,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家。春燕拿着大夫给开的一大包药,转身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虽然人一生中有许多痛苦,可大多都是无法预料而突发的,面对伤痛,春燕难过伤心,疼痛不能自已。苦又何益,痛又怎样,生活总不会复原,痛的是心,伤的是身,生活终归还得继续。
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看着天真的两个孩子,春燕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下来,心里默默在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个疗程吃完接着又是一个疗程,春燕的病还不见好,春燕想去大一点的医院检查一下,因为她感觉自己快让病痛折磨得受不了了,就连基本的家务都做不了,两个孩子还要接送,尤其是儿子的学校比较远,再加上还要爬上学校的三楼接儿子,本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了,到了三楼,春燕的腿都已经酥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还能坚持多久,强忍着痛,回到家里,吃过饭,把孩子作业辅导完,已经不早了。洗漱完,春燕哄着两个孩子睡觉了。
夜很静,静的让人能听见春燕的呻吟声,她翻过来掉过去睡不着,透过玻璃窗,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像一双双眼睛,目光中掩藏着几分同情,怜悯。春燕知道,她这一病,基本花光了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虽然大顺在外面还挣了点钱,可全是欠账。想着想着,眼泪又流下来了,枕头浸湿了一大片,慢慢的春燕睡着了,她梦见了一片绿草地,她和两个孩子在那儿追逐嬉戏......听人说,女人本是天使,为了自己心动的男人才有了眼泪,才坠入人间,才成为凡人,这一切缘于爱.
静静的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窗子泻满整个屋子,大顺一边踱着步子,一边翻着账本,这是他做这个装修公司以来,欠钱最多的一年,看着让人头疼的账本,大顺长吁了一口气,慢悠悠点了一支烟,看着一串串吐出来的烟圈,烦恼顷刻间蔓延全身,凌乱不堪的思绪随着紊乱的情绪四处游走,因为这都是他这些年的主要客户,这些年,这个学校的装修,基本都是大顺在做。接了春燕的电话,大顺的心一下子空空的,凉凉的,瞬间不知所措,这一切的一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眼看着春燕的病情越来越重,大顺急得团团转。每次催账,领导就是一句话:
“上面没批下来,下来了给你通知。”
天灰蒙蒙的,十分得冷,小草低下了头,树枝弯弯曲曲,抬起头,发现乌云密布,没想到雨竟已静悄悄地下了起来。
此刻的大顺,心里像打了五味瓶一样,想想这么多年,自己只顾忙着挣钱,却忽视了春燕、孩子,还有这个家。家里所有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春燕一个人挡着。可如今,春燕一病,大顺感觉到就像天塌了一大半,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黑暗渐渐笼罩着大地,昔日灿烂的太阳失去了温暖,失去了信心,沮丧地堕下了山谷。唯独留下来的,只有那含着眼泪的余晖……
大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棱棱往下掉,他咒骂今晚的夜怎么这么长,他希望黎明快点到来,他要回家,回家看看他的老婆孩子。
大顺睁开惺忪的眼睛,天已大亮,一骨碌爬起来,收拾好行李,直奔车站,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大顺想,春燕在他眼里是一个不喜欢喧闹,不追求繁华,心底善良的好女人。他曾渴望春燕对着自己撒娇,而那份娇俏的、直白的、外露的美,只不过是大顺的异想天开。结婚这么多年,彼此之间就有两个孩子、一份责任,春燕从来没有让大顺心乱如麻、神魂颠倒过。想着想着,大顺不由得有点心酸。
他羡慕城里人的那种浪漫、无拘无束、卿卿我我,而在他这里,似乎从来就没有过。
汽车在回家的路上奔驰着,大顺的心里空洞洞的。他感觉到好象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这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的日子的,他好想逃,逃到另一个世界去...
回到家里,看着被病魔折磨得不像样的春燕,大顺急了,上前拥住春燕,摸了摸头发,哽咽地说:“怎么这么傻啊!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春燕泪如泉涌说:“我是怕影响你干活,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看,什么事都没耽误。”大顺深知春燕是怕花钱,大顺的心像被针尖刺了一样疼,他把春燕抱的更紧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收拾好一切,安顿好孩子,二人踏上他们的寻医路。
望着车窗外,风呼呼地刮,把树上的树叶吹袭了满地,似乎蕴藏着一种杂乱无章的韵味,伴随着尘土飞扬的气息,整个天空都透露着一种烦躁压抑的冲动。大顺默默地点上一支烟,看着窗外阴凉的天,天暗暗的,矮矮的,没有往常那么高那么蓝。大顺向后座靠了靠,昂起头,闭上疲惫的双眼,他想狠狠睡一觉,却偏偏睡不着,因为等待着他的不知道将是什么,命运如此眷恋着他,让他无法摆脱。
火车到站了,乘客们匆匆忙忙都在下车,大顺缓缓站起来,推了推还在熟睡的春燕,春燕睁开惺忪的双眼,环视一圈,车里已经没人了,她挪了一下身子,拽着大顺的衣角站了起来,向着车门走去,边走边说,她怎么睡得这么沉,其实她心里明白,这是她得病以来睡的最香的一觉,因为有大顺在身边陪着。出了车站,他们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了下来。洗漱完毕,他们躺在床上,计划着明天怎样做检查。他们从来没来过大医院,只是听别人说要早早排队,挂专家号,还要办个卡不要现金什么什么的。春燕安慰着大顺,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其实很多人都有同样的毛病,就是挪窝睡不着,更何况春燕他们的心情不一样,透过玻璃,望着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好像是多双孩子的眼睛,在对着春燕眨着,春燕仿佛听到了孩子们在告诉她些什么,泪水就像决了堤一样,涌了出来。悲伤从此在她心里悄悄地落了根。
走出旅馆,坐上了去往医院的公交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
他们还说早呢,没想到队已经排了这么长,犹如一条长蛇阵,南来北往的人,哪里的都有,个个脸上雕刻着疼痛、忧愁。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好像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以自怜为衣,沉浸在自己的灰色世界。一步步艰难地向着窗口移动,偶尔有本地的或者有钱有势的人插队,虽然不满,但也不敢高声嚷嚷,只听见你一言他一语地骂着没素质,那个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清楚。轮到春燕了,办完了所有手续,来到专家科室。
大夫大概五十岁左右,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身着雪白的大褂,看上去很平易近人。大夫看着春燕在老家的检查单子,斜视了一下大顺,目光很快移开。大顺也是明白人,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他赶紧恢复状态,他怕春燕看了难过。大夫把开好的一沓需要检查的单子,递给了大顺。告诉他去做这一系列的检查。
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此刻的办公室里好静,静得就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大夫缓缓站起,脸色有点深沉,埋怨大顺说:
“为什么不早点来呢?为什么要拖这么久呢?你太不负责任了!”大顺赶忙回应:“是我不好,是我只顾忙着赚钱,没把老婆的病当回事,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把我老婆的病治好!”
大夫说:“我们是医生,我们会尽我们所有的努力,去对待每一个病人的,我只想说你们错过了治病的最佳时期,这以后将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差不多得三年药吃,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慢性病。”春燕的脑袋嗡的一下,差一点跌倒,怎么会这样,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回到旅馆,春燕呆呆坐在床边,两行委屈的泪水犹如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回想往事,她和大顺过着“东山日头背西山,土疙瘩林里刨食的日子。”他们从小在一个村子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结婚后虽然谈不上恩恩爱爱,但基本没咋红过脸。人常说家和万事兴,大顺和春燕的小日子也过得是红红火火,令人羡慕。大顺偶尔在村头的小卖店里和那些村里人喝点小酒,瞎谝闲传。春燕如遇农闲时,和邻居家的婆姨们人打打麻将或聊聊家长里短。多么幸福的生活啊!再想想现在,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大顺看着早已泣不成声的春燕,坐在跟前,一边给春燕擦眼泪一边安慰她,一切会好起来的!
人们大多的时候,都是生活选择你,而不是你去选择生活,都是命运左右着你,而不是你去左右命运,尽管你如此的不情愿,但必须去面对,必须去承负。
春燕感到活着太难,尽管她学着慢慢承受,不诉哀伤,把生活带给我的一切全都装进心底。而当现实赤裸裸站在面前时,她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只好借着清风,装作满满的轻松和淡然,她极力渴望着黑夜的来临,让我把所有的压抑和苦痛统统抛出来,然后静静盯着冷冷的夜空,让身心和眼泪处在一个肆无忌惮的世界里。春燕好像喜欢上了黑夜,也只有黑夜才是她的,因为可以让她感到有点轻松。白天的她只是活给别人和生活的,是不得已装出来的。
春燕熬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她开始痴诚地奢望奇迹的出现,好让她惊喜地放声痛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