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高树梁
文/马缠明
新年长假刚过,屋子闷久了,就去广场晒太阳,发会呆。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声音鼎沸,演绎着春天的序曲。
戏台前偶遇在职和退休的丁金龙与张中平两位教师。金龙说:“瞅现在还没开学,去附近哪里转转。”
商定了三个路线,去西塬村下边的山梁上一个天然形成的土圆丘上照相,那里也是去我村的必经路线;要么去高湾村,那是丁金龙的家乡,再者去阮宁谷。
我说:“带上一个美女,去百草权舆的山丘上照相,周围沟壑纵横,满目粗犷苍凉的气息,和个美女背靠背站在山丘上,那是相当的有意境!”便诱惑了丁金龙。
人员太少,没美女不成风景,我打电话联系了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范盈华。联系范盈华是有原因的,不管去哪里,范盈华自成一道风景,回眸面如花,未语人先笑。带上她一路上就多了欢声笑语。
刚过假期的原因,路上车辆不多,对于这条路我驾轻就熟,开着我的“悍马”如白驹过隙,碾起一路风尘。
到了西塬村下的山路,还要翻过一个小沟,步行一里路才能到达那个土丘。由于封山禁牧的原因,虽然是冬天,草木俱朽,野草却非常的旺盛。
范盈华刚走几步,就让疙针挂住了裤角。她说:“王国勤北京回来了,前几天在群里让大家去他家玩,我看咱们不如去王国勤家。”大家表示赞同,于是上车向高树梁方向开进。
对于这里的沟沟坎坎,山山卯卯,我是有感情的,小时候经常放牛,走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数清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看着这个圆丘孤独横断在山梁之上,愈发沧凉荒芜。如今马放南山,牛羊归圈,等待放牛娃归来的连锅面,西红柿打鸡蛋熟悉的味道已不在,苹果园里却增添了两座坟茔,我的鼻子一阵阵发酸。
河流与山梁相伴,山梁与村子相连,沿着山脊梁上去,就到了马家村
站在马家塬上,眼前豁然开朗。北面最高点就是安乐山了,沿黄观光路从安乐山拦腰绕过。由安乐山向四下延伸了五道脊梁,东边往下就是兰家庄,上岭村就在马家对面,童年的记忆还依稀存在,记得我大(爸)说过的顺口溜:
马家疙瘩上岭的条
兰家庄洼地没水壕
对于安乐山,我在《壶口往事》里,有这样的描述:
我家在宜川,一个很美的地方。我出生的村子,就在壶口瀑布的岸边,黄河就像一条丝带,贯穿了祖辈们的一生。
村子向后十里地,就是宜川最高的地方——安乐山。千百年的沧桑变换,安乐山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繁华昌盛,香火缭绕。据我父亲说,过去山上的庙宇没有坍塌以前,烧香的,赶庙会的,各地的香客络绎不绝,就是为了保个平安,讨个好彩头。
安乐山上原来有个几十米高的木塔,我小时候走二十里山路,到乡政府所在地上学,就要路过安乐山,经常和小伙伴们爬木塔。如今木塔已经倒塌,庙宇已经废弃,山顶上随处可见巨大的石块,木头,残垣断壁,破损的石狮,无不显示安乐山当年的规模,繁荣。
这里留下我太多的童年记忆,熟悉的河流,窑洞,老槐树,木塔,小黄狗……岁月更替变换,一切都已远去,就连恒古不变的安乐山,也被信号塔,翻山公路修饰的面目全非了。
车行安乐山盘山公路上,向上望壁立千仞,直耸云霄;向下看悬崖绝壁,溪流涓涓。大家站在马路边的巨大石头上,拍了一些照片。北发阵阵吹过,仰望安乐山雄壮巍峨,气势磅礴,感觉有种虚怀若谷,气吞山河的感觉 ,油然而生敬畏之情。
清朝贾遇时说过:名山大川,历万年而不归,胜区名都,逾数年而或异其名。万古不变者,壶口是也,莫善于此地,亦莫不善于此地也。
1935年,红四十二师杨森师长,率领骑兵团驻扎在安乐山,山上设立了赤卫军司令部,壶口民众踊跃报名参加。
马家先辈马俊士,1934年参加革命,担任宜川第五区区委书记,在安乐山一带领导革命。1936年11月遭国民党杀害,年仅23 岁,被授予烈士,录入县志,功照千秋。
传奇人物马宏发,抗日战争时期,担任狗头山游击队队长,曾经和王震一道护送毛主席成功渡过黄河。国内战争时期,又在安乐山领导游击队同国民党周旋。新中国成立后,卸甲归田,在马家寿尽终年。
乡党贺建平说过这么一段话:很久以前,宜川的安乐山,蟒头山,与延长狗头山是孪生三姊妹,抢着疯长,安乐山那时最高。古时南蛮子路过,大为惊诧。道:这北方要出贵人的,便在安乐山上修筑了祠庙,盖了木塔,从此安乐山就没有了灵气,再没出现过达官贵人,名人骚客。
我心想如果不要修祠庙,建木塔镇住了灵气,壶口也不知道能出个什么样的人物?

安乐山向北行驾,很快就到了高树梁。关于宜川的制高点,人们一直争论不休,有的说是安乐山,有的说是高树梁。我曾写过一首打油诗:
高树梁上风似海,壶口风光尽收来;
千古沧桑安乐山,金戈铁马数千载。
足见高树梁的高,高树梁的风大。
踏上高树梁,一股粗犷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心底那种久违的激情猛然迸发。广漠无垠的黄土高原,层层叠叠苹果园,被农人们梳理的条缕分明。沟壑.村庄,山野尽数浮现在眼前。
如果安乐山是头颅,高树梁便是脊梁,一座座村庄就是大地的肋骨。一孔孔窑洞冒出来的渺渺炊烟,撑起乡村诗意的图景。苹果园里修剪树形,拾捡材禾的人,在北风里挺着倔强的骨头,守护着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谱写着新的篇章。
丹州诗社社长刘艳丽写过一首有关高树梁的诗:
在我栽种兰花的地方
暗藏着我故乡的名字
那些被遗弃的窑洞与荒草为邻
那盘土炕上,熟睡着我的童年
我曾无数次在梦里回到过故乡
高树粱上的风,肆无忌惮的吹着
我记不清梦里,有多少次被它疯狂的吼叫声
惊醒
每一次都被母亲温暖的臂弯拥入梦乡
滚圆的太阳晒裂了焦黄的土地,晒黑了爸爸的脸颊
壮实了哥哥稚嫩的肩膀
故乡的青藤,紧紧的缠绕着我和我的亲人们
走过高树粱
一起走过的还有母亲的青春
父亲劳碌的身影、我的童年和一群群牛羊
留下我脚印的地方
生长着苦艾、香草、大豆和高粱……
这里不只是黄土堆积的高原
不只是有苹果和庄稼
还有深深的沟壑
在沟壑里盛开着火红的山丹丹花
那鲜艳的红是血、是火、是希望
是用汗水浇灌的缤纷的梦境
从高树粱走过,从它的梁顶走过
这里的高度足以让我看清脚下的每一个方向
和从脚下无限延伸的远方
我依然能看到火球般的太阳从地畔冉冉升起
一排排白杨树笔直的站在道路两旁
在我的脚下,每一步都是一个绿色的生命
覆盖着我生命的每一个角落
一朵花里芬芳着故乡的气息
一抹朝霞绚丽着故乡的轮廓和故乡人勤劳的身影
此刻,他们被大片的苹果树包围着
每一颗苹果上,都缀着一粒金豆子
他们把它小心翼翼的摘入篮中
生活便有了着落,幸福便开始荡漾……
我之所以喜欢这首诗,因为它和这块土地一样厚重斐然,气贯长虹。
黄河水滋养了黄土地,黄皮肤犁耕着黄土地,黄土地又回馈着黄皮肤。
到了冒落头,王国勤和妻子忙着做饭,我们几个和王国勤同在一个村的农民诗人胡正兴在村里转悠,拍摄照片。
一小孩在墙头翻来翻去,手里拿个红彤彤的苹果,煞是羡人。
“把你苹果让叔叔吃,叔叔一会给你拍照片。”我故意逗她。
小女孩说:“你吃了我没了。”
我说:“你回去再给你拿个。”
吃完小女孩给的苹果,我们转至大槐树下,范迎华迫不及待的拿起相机拾捡遗失的记忆。
一群小孩跟了过来,异口同声的对我说:“还苹果,还苹果……”
我指了指老胡说:“问他要,他家有苹果。”
小孩们又扯着胡正兴的衣襟说:“还苹果,还苹果……”
范迎华招呼孩子们:“你们往大槐树下跑,阿姨给你们拍照片。”
一听拍照片孩子们可高兴了,边跑边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国勤打来电话,让上来吃饭。
我们向老王家走去,夕阳拖长了我们的身影,见证了几代人童年大槐树已被甩在身后,迎面走来一个长着,嘴里唱着古老的民谣,从胸膛里迸发出沙哑的声音,穿越了时空的阻隔,撕扯着岁月的裂痛!
屋前有座山,叫做安乐山,安乐山大啊,大的能布下我所有的牛羊。
屋后有道梁,叫做高树梁,高树梁高呀,高的能望见走西口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