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石兽||纪昀

河中石兽⑴清 ｜ 纪昀 沧州⑵南一寺临河干⑶，山门⑷圮⑸于河，二石兽并沉焉。阅⑹十余岁，僧募金重修，求⑺二石兽于水中，竟⑻不可得，以为顺流下矣。棹数小舟⑼，曳铁钯⑽，寻十余里无迹。 一讲学家设帐⑾寺中，闻之笑曰：“尔辈不能究物理⑿。是非木杮⒀，岂能为暴涨携之去？乃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湮⒁于沙上，渐沉渐深耳。沿河求之，不亦颠⒂乎？”众服为确论⒃。 一老河兵⒄闻之，又笑曰：“凡河中失石⒅，当求之于上流。盖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水不能冲石，其反激之力⒆，必于石下迎水处啮⒇沙为坎穴(21)。渐激渐深，至石之半，石必倒掷坎穴中。如是再啮，石又再转。转转不已(22)，遂(23)反溯流(24)逆上矣。求之下流，固颠；求之地中，不更颠乎？”如其言，果得于数里外。然则天下之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多矣，可据理臆断(25)欤？ 〖注释〗 ⑴选自《阅微划堂笔记》卷十六。题目是编者加的。纪昀（yún）（1724-1805），字晓岚，直隶献县（今属河北）人，清代学者、文学家。 ⑵［沧州］地名，今属河北。 ⑶［河干（gān）］河岸。 ⑷［出门］佛寺的外门。 ⑸［圮（pǐ）］倒塌。 ⑹［阅］经过，经历。 ⑺［求］寻找。 ⑻［竟］终了，最后。 ⑼［棹（zhào）数小舟］划着几只小船。棹，划（船）。 ⑽［曳（yè）铁钯（pá）］拖着的铁钯。曳，拖。铁钯，农具，用于除草、平土等。 ⑾［设帐］设馆教书。 ⑿［尔辈不能究物理］你们这些人不能探求事物的道理。尔辈，你们这人。究，研究、探究、探求。物理，事物的道理、规律。 ⒀［是非木杮（fèi）］这不是木片。是，这。木杮，削一来的木片。 ⒁［湮（yān）］埋没。 ⒂［颠］颠倒，错乱。 ⒃［众服为确论］大家很信服，主为是正确的言论。 ⒄［河兵］巡河、护河的士兵。 ⒅［河中失石］落入河中的石头。 ⒆［反激之力］河水撞击石头返回的冲击力。 ⒇［啮（niè）］咬，这里是冲刷的意思。 (21)［坎穴］坑洞。 (22)［不己］不停止 (23)［遂］于是。 (24)［溯（sù）流］逆流。 (25)［据理臆断］根据某个道理就主观判断。臆断，主观地判断。 沧州⑵南一寺临河干⑶，山门⑷圮⑸于河，二石兽并沉焉。 ［译文］沧州的南面，有一座寺庙靠近河岸，寺庙的大门倒塌在了河水里，两个石兽一起沉没在了河里。 阅⑹十余岁，僧募金重修，求⑺二石兽于水中，竟⑻不可得，以为顺流下矣。 ［译文］经历十多年，和尚们募集资金重修寺庙，在河中寻找两个石兽，最终没找到。和尚们认为石兽顺着水流流到下游了。 棹数小舟⑼，曳铁钯⑽，寻十余里无迹。 ［译文］于是划着几只小船，拉着铁耙，寻找了十多里，没有任何石兽的踪迹。 一讲学家设帐⑾寺中，闻之笑曰：“尔辈不能究物理⑿。是非木杮⒀，岂能为暴涨携之去？乃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湮⒁于沙上，渐沉渐深耳。沿河求之，不亦颠⒂乎？”众服为确论⒃。 ［译文］一位学者在寺庙里讲学，听了这件事嘲笑说：“你们这些人不能推究事物的道理。这不是木片，怎么能被大水带走呢？石头的性质坚硬沉重，沙的性质松软浮动，石兽埋没于沙上，越沉越深罢了。顺着河流寻找石兽，不是疯了吗？”大家都信服地认为他的话是精当确切的言论。 一老河兵⒄闻之，又笑曰：“凡河中失石⒅，当求之于上流。盖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水不能冲石，其反激之力⒆，必于石下迎水处啮⒇沙为坎穴21)。 ［译文］一个年老的河兵听说了这个观点，又嘲笑说：“凡是落入河中的石兽，都应当到河的上游寻找。因为石头的性质坚硬沉重，沙的性质松软浮动，水流不能冲走石头，河水的反冲力，一定在石头下面迎水的地方冲刷沙子，形成坑穴，越冲越深，冲到石头底部的一半时，石头必定倒在坑穴里。 渐激渐深，至石之半，石必倒掷坎穴中。如是再啮，石又再转。转转不已(22)，遂(23)反溯流(24)逆上矣。求之下流，固颠；求之地中，不更颠乎？” ［译文］像这样又冲击，石头又会再次转动，这样不停地转动，于是石兽反而逆流而上。到河的下游寻找石兽，本来就是疯狂的；在原地深处寻找它们，不是更疯狂吗？” 如其言，果得于数里外。然则天下之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多矣，可据理臆断(25)欤？ ［译文］人们按照他的话去寻找，果然在上游的几里外寻到了石兽。既然这样，那么对于天下的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有很多啊，难道可以根据某个道理就主观判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