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你遇见他。
他是喜欢穿白T-恤刘海微微遮住额头的少年。喜欢在教你数学题的时候用铅笔敲你的脑袋笑着说你笨,却会一步一步给你列出详细解题过程。喜欢一脸无辜的踩脏你的白球鞋。总是扯乱你扎得高高的马尾。篮球赛时,他会把校服外套甩给场外的你,在水泥地上敏捷的来回奔跑的刘海湿透的少年,艳阳下对你投来的明晃晃的笑容像孩子般天真。
你过十七岁生日时,在他送给你的小说的书页中发现了被夹紧的叠得方方正正信纸上的“我喜欢你”。你讶异的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他转过头去时微微发红的耳朵。
你们在一起了,在十七岁的初秋。
早上,他会在起来跑步的时候给你买好早餐,嘲笑你喝牛奶的样子很傻。上数学课时,当数学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时候,他会偷偷帮打瞌睡的你抄好笔记,然后在下课你醒来的时候敲你的脑袋说你睡得像猪。
晚自习后他送你回家,在长长的街道尽头处,街灯光线昏暗中,他牵住你的手。大风降温的秋天夜晚,你却清晰地感到他的手心处微微湿润。你抬头侧目偷偷看向他,夜色中的少年轮廓柔和,他轻笑着说你走的太慢,然后拉着你大步向前。
他在春天假日的午后踩着自行车带你去郊外,风从耳际呼呼掠过的声音仿佛直达心底。你们坐在青草地上,一望无际的稻田在和风中微微起伏。你悄悄看向身旁的少年,他眼睫低垂,看着手中的书本,神色平静。下一刻却大笑着伸手不断揉乱你的头发,表情眉飞色舞。
十八岁,你们去往不同的城市,中间隔着六个小时的火车车程。
你第一次去往他的城市,内心忐忑,下火车后在出站口你一眼看到了喧嚣人流中的他,于是前所未有的安心。他微笑着走过来,轻轻拥抱住你,然后在熙攘人群中紧紧牵着你的手,步履稳健,带你向前。他带你去他的学校,和你一起去校园里所有他停留过的角落,向他的朋友介绍你,你同他们生疏的打招呼。
你们开始了两地奔跑。
每个彼此能够支配出时间的周末和假期,他来到你的城市或者你去往他的城市。你们去逛对方学校的图书馆,品尝两个地方的美食,欣赏两个地方的风景,努力体会彼此的生活状态,融汇进对方的生活圈。
两年时间,两轮寒冬酷暑,每次十二个钟头的两地来回。你们渐渐开始争吵,开始冷战,然后又和好。他从来没有问过你累不累,你也从来不说。最后他扶着额头眼神疲惫的对你说,对不起,我累了。
青春,幻灭。曲终,人散。
二十岁的时候,你抽身离开。
你再也不用努力把所有事情放在周一到周五里解决而挤出周末的时间坐一趟六小时的火车去见一个只能见几个小时的人。你再也不用每天准时等着他的短信电话到半夜只为了他说的一句晚安。你再也不用在一次次的吵架后收拾心情告诉自己你们会变得越来越好下次再也不会争吵。
多好,你想。
后来,你遇到了很多类型的男孩子。
他们眼神明朗,谈吐风雅,笑容可亲。你穿着束手束脚的裙子和高跟鞋同他们见面,笑容矜持的慢悠悠一起走在明亮的街角,阳光似乎明媚得正好。但是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男生,他和你追逐嬉闹,阳光下龇牙咧嘴的相视大笑,却会在夜晚的街灯灰暗处害羞的牵你的手,手心处微微冒汗别扭的带你向前,当时你内心深处的甜蜜如小鹿跳跃。你再不会有那样的心情。
于是你终于明白。原来你真正爱了,真正拼尽全力的喜欢,愿意不计代价和回报的虚掷和挥霍所有你所拥有的给对方,也不过就是那几年。
后来你们终于很久没有见面。
很多年以后你在小院里给蔷薇浇水,馥郁清香扑面而来。阳光带着娇艳的气息调皮的在你的眉间跳跃,你的眼角已经被时光镌刻出细微如尘埃般的纹路。
于是,你突然想到了那些深情的年少,记忆里干净纯白的少年。你曾经在他身后欢欣明媚的开怀大笑,看着他用锈迹斑驳的自行车带着你在大大小小的街角深巷处穿梭。少年的发鬓间有汗水流淌,阳光下晶莹剔透,有摄人心魄的美。你凑上前去撩开他的鬓发,他却突然间抓住你的手,嘴角上扬,暗自拽紧放在他的胸口。你的脸颊逐渐升温发热,心却柔软得像八月里清冽的湖水。
当时的天空湛蓝澄澈,远方的云朵看起来像棉花糖一样洁白柔软。你看到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在不停的倒退。坐在他的身后,你错觉地以为你们一起奔赴的是一场未知的未来。前途未卜,但是只因为身边有他,你就感到莫名的安心。只想着一路随他而去,不问终点。
于是,在异乡八月的晌午,空气依旧清新,明丽细碎的阳光中,多年以后的你,终于禁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