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我开了一个小小的公众号和电台,就有朋友说,为什么不写一些跟音乐有关的故事呢。光讨论类型音乐,难道是要进行流派研究吗?
我说我并没有想搞研究的念头,只是好故事太少,对景的更少。
又不知聊到什么,她说:其实,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也许是这句话触动了我,今天,想写一首歌,和它曾经发生的故事。
这首歌,是一个在手机还不普及的年代,关于相遇和消失的故事。
非典那年,我19岁。
非典前一个礼拜的一天傍晚,和朋友一起去师大路的酒吧玩。
当时我带着一卷画,是为篮球社举办的学院3对3篮球赛画的海报。画的是一个正在大力扣篮的樱木花道。
和朋友聊天的时候,画掉地上了。
一个人拿起来,没急着还我,打开看了看。然后拖了把椅子,坐到我们旁边。
我们招人画酒吧海报,你想不想试试?
我一抬头,看见一个头发长长,穿黑T恤的男孩子在对我说话。
我没有底气的拒绝了,在朋友的撺掇下,又同意了,内心里,其实是想试试的。
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
他是师大的学生,已经大四。即将毕业的学生已经没什么事,他每天都混在那个酒吧,帮人点点歌,端端酒,跟老板聊天,更多的时候是拿起吉他给我们来上一段。
阁楼常年拉着厚重的窗帘,他会从吉他前抬起头问我现在是下午是晚上,等我坐下,就给我倒一杯水,放一只蜡烛在水碗里,我就着那点光亮,边画画边和他聊天,聊我学校的食堂,也聊他的遥远的青海的家乡,那个有草原有星光的远方。
那时候我正迷恋地下音乐,经常带了新出的《通俗歌曲》(看过的就知道该杂志一点儿不通俗)、还有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的一本叫做《非音乐》的短命杂志(出了几期就没影了),有时会模仿着杂志海报的版式,用各种字体写出那些无名的学生乐队,在烟雾缭绕的酒吧里,我们谈摇滚、谈我不敢去尝试的美院,谈他没有实现的音乐学院之梦,直到对着吉他微微的沉默,最后什么也不说。
梦是个什么东西呢?没有实现过,谁也不知道。于是我们都选择了在城市迷乱的夜中继续迷茫。
沉默多了,他就说,我教你弹首歌吧,你这么喜欢摇滚,但是民谣更适合女孩子。
那时候满嘴后摇朋克的我,对民谣不屑一顾。
他说你听我弹,你会喜欢的。你这么长的手指,适合学吉他。
一听旋律我就拍手叫我学我学。
有次还是那里,带了一群朋友,那天人很多,他很忙,但是还是跑过来悄悄交待我们:消费可以,不许买酒。
犹记得那天,我们一桌五个人,踌躇满志的打算去喝酒,但一人一杯奶茶的尴尬模样。
黑豹的《Don’t break my heart》响起来,很多人大声跟着唱。没有酒精加持的五个女生,也跟着high起来。
我一直都喜欢这种感觉,有音乐,有酒,有朋友。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见的人越多,防备心越重,尤其见到了太多目的不同的碰杯后,我渐渐的不愿意再去酒吧,觉得心累。
这时我看到他和乐队同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台上,抱着吉他开始接线。一小簇灯光打在他面前,颈间一个银色十字架吊坠微微闪亮。上一曲终了,他弹出一段熟悉的前奏,是我还没学会的那首歌,头一次听到歌词是这样的,这样忧伤,又这样美丽:
弥漫的烟雾中我看到 你那张忧郁的脸
你说出什么样的理由啊你与我告别
是朋友啊是恋人啊还是心底最爱的人
你松开手后转过身去让我忘了你
带着青春的迷茫与冲动让我拥抱你
寂静的夜里我们跳舞吧忘掉你所有伤悲
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啊你是我最爱的人
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爱情它有一天会老去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
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的源泉啊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十三年前小酒吧弥漫的烟雾中,我听到了这首原创钟立风,后来被水木年华唱红了的《再见了最爱的人》。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回去就措手不及的遇上了非典,学校说封校就马上封校。无数学生变成笼中困鸟,六月份的傍晚,连教学楼顶都是满满的乘凉的人。
一个月后,再从那里经过,发现小酒吧已经挂上了停业转让的牌子。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小小的阁楼里,已经空无一人,桌椅依旧,只是蒙了一层灰.二楼悬挂的窗帘,那么厚,那么重,仿佛从未拉开过。
前两天在凤凰喝夜酒,见着吉他,想起那段曾经学了一半的前奏。抱着吉他使劲回忆,却发现一切和弦都已陌生,竟然已经忘掉了所有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