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森
“大哥,我总问自己,为何当初从天台上跳下去的是你,而不是在美国一无所知的我。那些年,在酒吧打工被那些老男人揩油占便宜,南下又被人出卖,再后来,攀上富婆,替她提鞋,替她洗澡,陪她睡觉,那圆滚滚的肚子压在我胸膛上,做完之后,我总忍不住躲到卫生间呕吐。那时候,我最恨你,恨你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恨你把母亲和弟弟推给我,更恨你,在最窘迫无助的时候,我甚至要出卖自己的身体。我恨你从小太关心我,恨你临死前还想着我,恨你让我欠你太多。直到,遇上了她。我一路折磨她,就像当年社会上那些人折磨我那样,每次看到她痛苦,我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年所受的极刑便一次次重温,血肉淋漓,痛到最后,也就习惯了。”他几乎声嘶力竭,手里是牌位,牌位上,鲜红的名字上,是他落下的泪。
他们总说,凌衍森是魔鬼、变态,不知感情为何物。可是漆黑的夜晚总是最了解他的,在这一片暗沉的无望中,他什么都不用遮掩,就连极度匮乏的安全感,都懒得去奢求。是,他会哭的。就如同,每个人,生来都会笑那样。
“这么多年,从路边立交桥的石洞到最豪华的总统套房,从路边摊到最顶级的西餐厅,从废墟到最气派的办公大楼,我什么都拥有了,过着一般人连想象都觉得是奢望的生活,可是大哥,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在颠沛流离,我的心归顺不到一方水岸,它一直在漂。你知道我从小就恋家,虽然家不善待我,母亲不喜欢我,父亲爱着另一个女人,可我还是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不管多晚也愿意为我留灯的女人。现在,我住在你以前住的别墅里,也找到了那个看起来很适合为我留灯的女人。就差一个孩子了。这个孩子不是谁生都可以的。所以,大哥你能明白我的。”几乎是哀求着,“父亲,你也能够理解我的,对吗?你们放心,阿衍发过誓,就一定会做到!可这么多年,阿衍实在作了太多孽,沾了太多肮脏,阿衍需要救赎,需要宽恕,需要很自私很自私的一点小小的幸福支撑,不然,阿衍会活不下去的……你们明不明白?到底有谁能明白!”
话落,吼声迂回,最尾处,是让人的耳朵无法聆听的破碎的低泣。
凌衍森累了。他实在太累。
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没有一个人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