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的感觉是甜蜜的秘密,是紧张的等待、偷窥,是手不经意中相碰触电的感觉,是炮声轰轰中的害怕和祷告,是午后的阳光在风中行走,是微风吹来了稻花香,是彻夜不眠的累人旅程,是各种复杂幽秘、别出心裁的明测暗探。总之是细腻琐碎的,孤僻,怪异,情乱神迷,神神叨叨。
她改变不了事实,甚至乐于耽于这种逝去的事实中。我忍不住打断她:“总之你爱上他了。”
“是的,”她脱口而出,“我这辈子只对他这么爱过,爱得小心翼翼又天昏地暗。”她又列数种种心花怒放又揪心断肠的细节、事迹,痴迷于逝去的青春和灼伤泪眼的甜滋滋的苦涩中,流连忘返。我不忍心再打断她,就让她说个够吧。
终于,她在迷途中绕出来,回到正途——我不知**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就像我不知道他身上有哪一点是不值得我爱的。
我爱他的笑声;我爱他的背影;我爱他抽烟的样子,爱他丢下的烟蒂;我爱他在手术失败后骂娘的愤怒,当然更爱他手术成功后的灿然笑容;我爱他遛猫逗猫的样子,那一定是他最得意开心的时候;我爱他义无反顾奔赴前沿阵地去出诊的英勇,爱他风尘仆仆回来的喜悦和痛苦。
我们医院总共有七个外科医生,他去前沿阵地出诊的次数比其他六人加起来还要加倍的多。为什么要出诊?因为有些伤员伤势太重,下不了阵地,下来必死在途中。他闻讯后总是对其他医生说,别抢,我去,我要让我的金子多发光。那可能就是去送死。好几次,我随他去前沿出诊,路上遇到敌机扫射,有一次一梭子弹正好钻进我和他肩并肩的夹缝里。我吓得哇哇哭,他笑道,谁说子弹不长眼?子弹知道我们要去救人,打死我俩等于要打死一堆伤兵,它下不了手。
他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造的浮屠已上千级,已经在天上,死神够不着他了。真的,他那么拼命,几十次去前沿阵地救人,身边的人一个个死伤。他最严重的一次只是断过一个脚指头,其他都是擦伤皮肉,跟穿着铁布衫似的。
也许这就是福报吧,但他现在这样子哪有福气?我说:“你就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