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有多少爱情可以终老
她立于市中,怀中一束新丝。微风轻扯着衣裾,阳光洒下来,荷衣动处,一道浅浅的金边。周遭成了模糊的影子,天地之间只有一个她,怀中,新丝胜雪。曾几何时,那个一起玩耍打闹的黄毛丫头,出落成了这般明艳美丽。热辣干灼的渴望如闪电从大脑直击心脏又迅速蔓延至每一根血管,这个叫氓的男人手心攥出了细密的汗。自此,织布机的声音成了天下最美的旋律,因为每一匹布的织就都意味着一个见面的理由,抱布贸丝。
那是最明媚的春日,桑叶肥硕盈碧,“蚩蚩者,笑之痴也”氓的笑憨直老实。谁说色诱是女子专利,登徒子的血液流淌的亦是绮丽。女子的心是含苞的花,氓的憨笑是花苞初绽时落入花蕊的露滴,自此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君不见“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龟甲神秘的裂纹,蓍草暗藏的玄机,六合正相应,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红火热烈的婚。幸福就是这样子吧,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如鸠食葚,沉醉于微酸的甘甜。
梦中仙变成了枕边妇。三年,仅仅三年,“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幸福是一片桑叶,一阵秋风凉便泛黄陨落。因贫富的变迁也好,因女子夙夜操劳变的粗糙干裂的双手也好,爱情要走的时候,八百里外两只蚂蚁在吵架都是理由。美好是烟花,以绝美的弧线在极致盛放,璀璨过后灭迹于无边的黑暗。
女子的痴从春秋一路蔓延。但凡被弃的女子,大多静悄悄的死掉。到了唐朝,刚烈如霍小玉也不过留下一句“我死之后,必成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的诅咒,苍白脆弱。再往前,陈阿娇,大汉天子的皇后,金屋藏娇的主角,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一曲《长门赋》裂心裂肺,未挽回消逝的爱情倒是成全了司马相如的美名,一时间洛阳纸贵,千金难买相如赋。
红颜未老恩先断。一代一代。前赴后继。哎呀呀,真真怎么得了!
陨落的爱情,是阴湿黑暗地的苔藓,摸一把,湿嗒嗒的粘腻。无论曾经多么美丽,都不值得再去追忆。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所谓誓言,如名花美酒不过是应景的东西。背叛了就不要再追问了。敢爱,就要敢寂寞,敢受伤,敢在伤口结痂时,带着伤口继续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