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致菲利斯的情书

卡夫卡致菲利斯的情书

2016-07-05    15'10''

主播: TheySa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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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微信公众号:TheySaid 致菲利斯·鲍威尔 一 尊敬的小姐! 今天度过了一个多么清醒的不眠之夜啊!直到夜将结束之际,在那最后两个小时中,才蜷成一团,睡了一个强制的、自以为是睡眠的觉。这一觉中,梦还根本不成其为梦,而睡眠根本不成其为睡眠。而刚才我还在门外与一个肉铺伙计扛着的木筐撞了个满怀,现在我还感到木头留在左眼上方的疼痛。 经过这么一个准备阶段,我自然不会处于精力充沛的状态,不会有足够的力量去克服那些阻挡我给您写信的困难,这些困难昨夜不断以新的面貌出现在我的头脑中。这些困难并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写不出来;那是些最普遍的东西,但它们是那么多,以至我无论就时间还是空间而言都无法安顿它们,有时出于这种认识(这种现象当然只发生在夜间)我真想把一切撂下,什么也不写了,觉得与其在写下的文字中,还不如在未写的东西中走向末路。 弗兰茨·K 1912年10月24日 二 亲爱的菲利斯小姐! 至少这一次您可不要为这样称呼您而不高兴,因为您已经多次要求我写一下我的生活方式,而如果我要这么做,就不得不涉及一些对于我来说也许是难于启齿的问题,倘若我面对的是一位“仁慈的小姐”,这类事情就几乎说不出口。再说这个新称呼还不至于那么坏,否则我在想出它来时就不会产生一种余味缠绵的、颇大的满足感了。 我的生活在根本上无论现在或过去,历来由写作的尝试所构成,而多半是失败的尝试。倘若我不写,我便等于是瘫在了地上,只有被清扫掉的份。我的力量小得可怜,假如我没有明显地察觉到这一点,它自己也会暴露出来。所以我在各方面萎缩,到处都得有所舍弃,旨在保持勉强够用的力量来服务于看来是我主要目标的事业。如果我自己不这么做(我的饿上帝!就连这个星期五在办公室值班时也没有片刻安宁,而是接待一个接一个的来人,就像一个小地狱敞开了门),而想要越过自己,我会被自己逼回去,受到伤害,受到羞辱,一蹶不振。但恰恰是一时使我感到不幸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在我心中产生信任感,我开始相信,总有一个地方,很难确定在哪里,一定有一颗吉祥的星星,在它的照耀下人们可以生存下去。有一次我给自己具体地开列了一份清单,列出我为写作牺牲了些什么,换言之,只有这么解释,因写作所遭受的损失才是可以忍受的。 确实如此,像我这么瘦,而我是我认识的人中最瘦的(这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因为我已经常出入疗养院),同样,我身上的一切都是用于写作的,丝毫没有多余的东西,即使就褒义而言也没有丝毫多余的东西。如果存在一种更高的力量,它想要利用我,或正在利用着我,那么我将作为一种至少明显地被加工过的工具捏在它的手中。如果没有这么一种力量,那么我就什么都不是,会突然间被抛弃在一片可怕的空旷之中。 现在对您的思念丰富了我的生活,醒着时几乎没有一刻钟我不曾想过您。在许多个一刻钟内,我别的什么也不干。但即便这件事也与我的写作有所关联,只有写作的波浪在左右着我,当然,在黯淡的写作时间内,我从来没有勇气向您求助。这是非常真实的坦白,同样真实的是:从那天晚上以来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我的胸口有个洞,风从那里自由自在地穿进穿出,最后,一天晚上我在床上回忆起一则《圣经》故事,从而证实了那种感觉是必然的,同时证实了那个故事是真实的。尽管我以前一直以为,正是在写作的时候我根本不会想到您;但最近我却惊讶地发现,您同我的写作竟然有着亲如手足的关系。在我写下的一小段文章中,除了别的内容以外,显示出与您和您的来信的关系如下:有人得到别人送的一块巧克力,接着写到此人上班时间内的一些小插曲,接着打了个电话。最后某人强迫另一人去睡觉,并威胁说,如果他不听话,就径直把他送到他的房间里去。这些无非是源于对您的母亲因您在办公室待得太久而发火一事的回忆。——这些段落是我特别喜爱的,我把您放在里边,而您却没有感觉到,您也不必反抗。即使您有朝一日读到这类文章,也一定会忽略这些细节的。然而您可以相信,您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也许都不可能比在这里更满不在乎地让人抓在手心里。 我的生活方式仅仅是为写作设置的。如果它发生变化,那么无非是为了尽可能更适合于写作。因为时间是短暂的,力量是弱小的,办公室是灾祸,住处是那么喧闹,假如一种美满而道路笔直的生活不能实现,那就必须凭本事狭处求生,我对我能够将这种本事成功地用于安排时间是满意的。但这种满意与那永恒的不幸相比简直微不足道,每一阵疲乏都会在写下的东西中毫发毕现,而本来想要表达的意思远远达不到这般清晰;近一个半月来我的时间安排如下(这几天由于难以忍受的虚构而有所打乱):八点到两点或两点二十分在办公室,午饭吃到三点或三点半,紧接着上床睡觉(多半仅仅是睡觉的尝试。有一周之久我在这段睡眠中老是看到门的内哥罗人,他们复杂的服装的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映现在我面前,清楚得令人倒足胃口,令人头疼),躺到七点半,然后做十分钟操,赤身裸体地在床前做,然后一个人或同马克斯或再加上一个朋友散一小时步,然后在家里吃晚饭(我有三个妹妹,一个结婚了,一个订婚了,单身的那个与我最亲近,当然这并不说明我不爱那两个),然后在十点半(经常甚至是十一点半)坐下来写信,根据精力、兴致和运气的不同分别坚持到一、二、三点,又一次甚至达清晨六点,然后又做操,就像上面说的那样,不同的仅是这回尽可能地放松,洗脸,多半带着轻微的心疼和腹部肌肉的抽搐上床,然后千方百计入睡,这意味着,做不可能做到的事,因为不可能一边睡觉(这位先生甚至要求一种无梦的睡眠),一边想着他的创作,同时还想对那肯定无法决断的问题作出肯定的解答:明天是否会收到您的来信,什么时候回收到。于是这个夜晚便由两部分组成:醒着的一部分和失眠的一部分,如果我把有关的情况详尽地告诉您而您也肯听,那么我的叙述会无穷无尽的。这样,早晨我勉强还能用力量的最后残余来开始工作,便不是天方夜谭了。不久以前,在我去我的打字员那儿必经的那条走廊里放着一个担架,是用来搬运卷宗和印刷品的,每当我从它旁边走过,我总觉得它最适用于我,它在等待着我。 认真说来,我不能忘了,我不仅是个公务员,而且还是个工厂主。也就是说,我的妹夫有个石棉工厂。我(当然仅仅通过我父亲的一笔投资)是股东,并已登记在册;这家工厂已经给我带来了足够的烦恼和忧虑,但我现在不想多谈这些。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我尽可能地置它于不顾(也就是说,我不参加我那实际上也不起作用的合作),在这一点上我基本上是成功的。 写了半天,我却仍然谈得很少,根本没有提问,现在却又必须结束了。但是没有任何答复,更肯定的是没有任何问题是会消失的。当然,有一种魔法,两个人可以用它在相互不见面、相互不交谈的情况下得知对方的大多数过去情况,不必把一切都写下来,一下子就能成功。但这种方法已经是一种通神的方法(尽管表面上看不出这一点),接近这种方法虽然从不会毫无收获;但更可以断定的是从不会毫无惩罚。所以我不说出它来,因为它最好由您猜出。它简短极了,一如所有的咒语。 祝您康乐,请允许我通过长时间吻您的手给这个祝愿盖上印章。 弗兰茨·K 1912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