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记忆
韩春山
我的故乡德州市陵城区陵城镇活佛庙村是一个只有二百多人口的小村庄。相传,村中明初有一姜姓人家,一生笃信佛教,并虔诚的认为自己就是转世活佛,在附近一代颇具影响。去世后县令为其在村内建庙塑像,故称“活佛庙”,名字由此得来。
由于常年在外,故乡对我而言,随着岁月的流失,记忆也就有了残缺。这种残缺是片段式的,在清晰与模糊之间相互交织。我时常想让故乡的印记变的清晰些、再清晰些。这种心情、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强烈。于是,麦子拔穗的季节,我回到了故乡,想寻找当年的一切。当然,做为一个摄影者,相机是必须随行的。
乡下的早晨比起城里来,要早上一个多小时,五点多一点,太阳就露头了。大街上早早地响起了脚步声及老年人的咳嗽声,还有相互之间客套的招呼。窗外各种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响动种类繁多,又都是相互独立的,清晰的。在这一点上不像都市声音的浑浊模糊。
村口,一片寂静,清爽的空气使我内心有一种冲动。记忆中的村口小路依稀还在,它的上空被细密的枝叶罩着,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再穿过晨雾,然后洒向弯弯曲曲的小路。村外,沐浴在晨光中的麦田,在一片安逸祥和中被小路分割成南北两部分,和麦田中的田梗组合成了一个大大的“丰”字,这东西三百米长的“丰”字把活佛庙与西邻冯老村美妙地连接在一起。少年读书时的情景此刻浮现在眼前:在本村读完小学四年级后,就沿着这条小路去了冯老村直到初中毕业。
冯老村是回民村,虽然在宗教信仰、生活习惯上存在差别,但朴实、勤劳、善良的共同特性使两村之间世代合睦相处。如遇婚丧嫁娶、传统节日等,相互之间多有走动,礼尚往来,亲如兄弟。
老家的宅院在村子西头,学校在冯老村东头,上课铃声时常使我有了孩提时特有的匆忙。放学时,好几个村子的学生全都汇集在这条小路上,三三两两,或搭肩说笑,或相互追逐。再加上班级之间存在放学上的时差,放学时刻,整个小路像羊拉屎一样,晃动的人影从头撒到尾。村人们时常把上学、放学时刻作为生活里的时钟。如果赶上城里的三八大集(五天一个集,每月农历逢三、八)小路上更是热闹。那个年代庄稼人进城赶集、走亲访友等,以步行为主。如有负重,就推上独轮车,车子一侧放些粮食等集市上的交换物品,另一侧常常是坐些孩子、老人等。一来要保持车子的平衡,二来是对老人孩子的一种呵护关爱。我时常手拿小人书在这条小路上边走边看。这也算作那个年代青少年的一种娱乐活动。记得本家的二奶奶曾当着许多人的面夸赞我,说,看人家三儿,学习多刻苦,走起路来也看书。奶奶是个不识字的农村小脚妇女,对于奶奶的夸赞我略有羞意。认为这种看小人书的行为在老师那里是不入流的。因为这不属于学习范畴,或叫不务正业。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时小人书里的故事情节,是对我后来文学创作的最早启盟吧。
沿着一条小土路向北,也可以说是沿着当年和小伙伴们一起割草、游玩走过的小路,一步步走向原野的深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太阳照射下闪着银光的两条高大输变电线路。线路在绿色的原野中自西南至东北通向了远方。紧挨着的第三条线路,正在紧张的施工中。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离家时,只有两条线路从村子外的田野上穿过。一条是村西自西北东南方向的水泥杆高压线路。一条是村北自西向东、用防腐材料涂抹过的黑色木制国防通信线路。其中的一棵杆子立在了一片苜宿地内,四角有四条斜拉线。我们时常背朝下,把双手、双脚搭在拉线上玩耍,有时还要往上爬上一小段距离。但往往只是玩很短时间。因为拉线会把小手勒的生疼。有时我们还会在线杆下静静地坐上一会儿,去欣赏风吹电线发出的嗡嗡声响。多条线路在风儿时急时缓的吹佛下,所发出的声音就像多种乐器在合奏。
原野里,一片碧绿,参差不齐的树木把田野分割开来,错落有致。在视觉上和记忆中的原野大相径庭。那时田野里的麦苗低矮稀疏,并时有大片盐碱裸露出来。空旷的原野中,时常有彩旗标语插在田间地头,阵阵口号声传出好远。现如今,田野中再也找不到盐碱地块,就连泥土地表都已很难发现,一切都被绿茸茸的茂密植被所覆盖。鸟唱蛙鸣、虫儿喃呢,也会瞬间湮没在大自然的绿色之中。
小路越走越窄,最后终于被油绿的麦田吞噬掉。我想在田野中走得更深远些,以便相机取景,只好借助于旧时一条水渠。水渠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花静静地开着,露珠均匀地涂抹在表面,显出一片生机。
水渠是联结村北凤凰干沟与村子大片农田的主要沟渠。这样的沟渠在村子有两条,分列于村子的东西两侧,涵盖了村子四周630亩土地。每条水渠长约千米左右,因地势原因,有些部分要高出地表两米多。稍不留意,水流就会从小动物制造的洞穴中慢慢渗出,然后逐渐加大,如不及时制止,容易造成沟渠溃塌,高高的水渠瞬间就会被冲得七零八落。因此,看护这些地段水渠的责任非常重大。当年,我们时常沿着这条水渠观赏、捕捞渠内游动的小鱼及河岸上生产队的那台老式柴油机抽取河水的场景,虽然后来我们明白了同样是十二马力的柴油机,人家的体积更小,更方便。但当时知识匮乏的我们还是把那个笨重的庞然大物以外表壮观而引以自豪。
现如今过去的老式水利设施早已被现代更便捷的输水设备所取代,田野中口号震天、红旗舞动的场景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农业机械的快捷便利为人们心灵上带来的轻松愉悦。
站在河堤上,遥想当年河对岸公路上偶尔驶过的车辆,我们把平头卡车称之为“马颊河汽车”,把一汽解放称为“九二三厂汽车”。那是当年国家在家乡东西50公里范围内两项重点建设工程留在脑海中的印记。
田野的远处,几棵造型不同的小树沐浴在晨雾中,像是一幅水墨山水画。这种水墨山水画完全溶在了大自然中,天地合一,高远而飘渺,胜似仙境。我忘却了植物上的厚重露珠,不断按下快门。直到裤管湿透,双脚冰凉。
天空,不时有喜鹊盘旋。它们叽叽喳喳,相互嘻戏。回望故乡村落,红瓦白墙,点缀在万倾碧绿之中。
晨光里,在绿荫环抱处,远远望去,有一片低矮白色建筑群极富有情调。走近时才明白,那时本家一位侄儿的土鸡散养处所。一群体态矫健,花色繁多的土鸡正从刚刚打开的白色小房子里飞出。它们争先恐后,在觅食着昆虫、青草及主人抛撒的谷物。
侄儿介绍,随着物质文化生活的提高,城里好多人的饮食由过去的鱼肉海鲜向着农家的野餐土味转变,咱生意人的思维也要随之变化。所以就有了这座占地一点五亩的土鸡养殖场。由于村子离城区只有三公里路程,给市场营销在时间和空间上提供了很大便利。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二百多只土鸡所生产蛋的销售范围,已覆盖了整个城区。一些消费者还利用周末时间,在踏青游玩时,顺道来养鸡场参观。大概有借机验证土鸡蛋真伪的用意。侄儿还信心满满地对我说,争取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养殖规模达到五百只。
“要实现中国梦,首先应提高国人的身体素质。咱的土鸡蛋在改变膳食结构上要起到引领带动作用。”侄儿的这句话,虽有些卖弄,却也朴实。表明了年青人紧跟时代步伐的思维理念。
回到家里,母亲告诉我,自家园子里的草莓每天都要采摘,否则是会被鸟儿抢食的。
记得儿时,母亲不是这样的。园中成熟了的瓜果她是要亲自采摘的,然后先是分食给孩子们,再留存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要拿到集市上换回些零钱补贴家用。
我没来得及换下被露水打湿的衣服,拿起篮子来到了园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鲜美红嫩的颗颗草莓,在一片绿叶之中时隐时现。我随手摘下一颗,还没等入口便有了醉的感觉,这可能就是那种乡醉吧。
匆匆故乡一行,它的美景,使我想起了当下部分摄影人的浮燥心态:赴千山万水去寻奇花异草、千古景观,而忽视了身边的那些美。
故乡的美,是一种回忆之美,养育之美,生命之美。这种美,过后我会时时想起,它淡化了我的乡愁,弥补了我记忆中的残缺,续延了我对故乡的浓情,加重了我对故乡的依恋。
作者:韩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