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丝魅情》 主播|回忆

《牵丝魅情》 主播|回忆

2016-06-09    24'00''

主播: 沐色杂志社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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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牵丝魅情》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 ——改编自歌曲《牵丝戏》 【壹】 中华民国终将迎来一个全所未有的新局面,那群从南方来的革命军不停往北 攻打。而我作为一个能看到鬼魅的旧时代人,只能一路仓皇。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我驻足在被白色覆盖的破庙前,缓缓摘落盖在头上的大帽,蓦然回首—— 大雪摒弃了五彩斑斓,只以恢宏壮阔的留白激荡心灵,冰封撑空寒矗矗,云 凝水冻埋海陆。 这种极寒的天气,须臾之间能将人送入永不超生的地府。 我搓了搓手,哈着气躲入破庙,今夜便宿于此。 流离失所的日子,连信仰都丢失。 入得其内,才发现破庙比想象中更破旧,碎烂的石桌横在正中,连生火用的 柴火都没有。 我取出随身携带的柴火,依着石桌生起一堆火,跳动的火焰,将庙中映成一 团温暖的色泽。 窗外月影横斜,静雪纷纷飘落,空窗忽然‘扣扣’两声轻响,我循声偏转目 光,看到窗边半依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公子,老朽能与你一同烤会火吗?”音嗓如同他的人一样凄冷。 【贰】 本着对同为逃难人的怜悯,我上前将老人搀扶至火堆旁。 庙中的柴火再亮了些许,老人灰色的长发蓬乱不堪,亦为灰色的两只眼毫无 焦点,他用硕大的黑风靡紧紧包裹自己,怎么都不松开怀抱。 “晚辈莫郞,敢问前辈如何称呼?”我试着去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方海。”老人颤颤巍巍开口,微微扬起的烟灰无声的浮在毒红的焰色上, 火光讥诮似的跳动了几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傀儡木偶。 我自小没看过木偶戏,对它的认识还停留在纸片和白布投影,看到方海手中 的木偶,不禁倒抽口凉气。 那是只怎样的木偶,模样甚至比人都为精致,两只眼睛跟水珠子似的,肤色 苍白透明,微微低垂着脑袋,乌发垂至腰际,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又悲伤至极。 方海细细打理木偶的发丝,眼中闪过一丝凛冽,比冬风寒月还要孤冷,他的 指甲发出涩涩响声,等到再抬头时,又换上笑颜,“是牵丝戏,我的一辈子。” 【叁】 1896年冬。 上海虽说没有严寒的季节,临近冬月却也是足够湿冷。 戏园子的人多,原先来看牵丝戏的人今日皆转了方向,据说是来了洋玩意— —电影。 方海在戏园子拜师学艺已有一年,二十岁的他技艺还不如七八岁的孩子,他 立在搭起的大块白布前,抬手轻轻抚摸。 “时代一直在变,近年来一会一个新玩意,牵丝戏还能走多久无人能知,方海,你还想学吗?”老师傅端着碗热汤站在方海身后,蓦然饮下,温暖的热气便 从他口中氤氲而出。 几个搭幕布的人来回走动,只手间将方海和老师傅赶下舞台。 方海忍不住对他们翻个白眼,转而对老师傅恭敬作揖,“学,必须学。” 彼时的他,眉目舒朗,一双眸子清洌得很。他这一承诺,便是学艺十年,直 到1905年学成出师,跨出园子的头天就看到报纸上赫然写着:北平诞生第一部 电影《定军山》。 他笑笑,不以为然。 【肆】 戏园子在没落,方海离开之后一路北上,再没回去。 初离开戏园子,他随身随带三个木偶,偶遇战乱烧毁了两个,仅剩下的一个 后脑处也烧出个骷髅,他给它系上条红丝带遮盖丑陋,轻轻呼唤自此之后唯一的 名字:步雪。 秋收冬藏,四季轮转,所有的时光,山一程水一程,行得愈来愈远。清减飞 花入碎梦,在浑浑噩噩的漂泊旅途中,他的梦全部由步雪揽下。 方海始终记得青梅竹马被穿军装的人一枪毙死时的模样,他就像此刻搂着木 偶一般搂着她,含着泪呼唤她的名字:步雪。 漫天的风雪里,他想起他们少时一同坐在戏园子的木板凳上,她笑着说,“方 海,你若是也会演牵丝戏该有多好,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天天演给我看。” 他笨拙的站起来,勾起小手指,“我答应你,我一定学会牵丝戏,演天底下 最精彩的戏给你看,只给你一个人看。” 她的手指勾上他的手指,有光透过戏园子晕在她的脸上,仿佛一生不过就是 如此。 “方海,你怎么哭了?” 步雪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他的一生都在演出牵丝戏,她却再也看不到, 晶莹的雪花遮住了他的眼泪,茫茫的白雪中,他紧紧抱着怀中木偶,踏出火海, 傻傻摸着木偶后脑的骷髅,自我安慰道,“没怎么,风雪太大,吹疼了眼睛。” 【伍】 庙中的柴火噼啪,映着方海泪眼婆娑的面容。 悠悠几十载,荒废了青春年少,荒废了梦想生活,他抱着木偶漫无目的,千 言万语,却只能换来一场又一场的巨大的空虚落幕。 茶水皆凉,看客尽散,唯剩他一人,面对可怖的岁月折磨。 凄凉至极凄人心,我不知何时将破庙中的垂幔扯了下来,横拉在两个铁钩子 间,无力提议,“晚辈可有幸一看牵丝戏?”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他继续沉浸在痛苦的往事中,才出此一计来转移话题。方 海倒是没有枉我心思,扯下披在身上的风靡,站到垂幔前。 他对步雪的爱,全部寄托在戏中,吟唱悠扬,顾盼神飞,丝毫看不到先前的 颓废。幻象之间,我仿佛能看到两个为爱恨纠缠的年轻人,他们哭着笑着,相拥 在漫天飘香的花海中。 可终究,曲毕戏散,那头发灰白的老人发出放肆而癫狂的笑,死死拽着手中 的木偶,因为太过用力而深深嵌入掌心。 然而仿佛是在倾泻此生最后的爱恨,蓦地激狂疯笑,尖声叫了起来—— “步雪!步雪!我一生落魄,都是被你所误,天冷了连衣服都买不起,贫寒 到了这里,不如把你烧掉!” 那样控诉一般的尖泣好比九天惊雷,恶狠狠把木偶扔入了柴火中,顿时火焰 迸发熊熊星火,分毫靠近不得。 我大为惊愕,来不及制止而长长叹息。 【陆】 “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声声哭诉,方海看着火焰,颤抖的手想去触碰又滞留在空,他分明是不忍割 舍的,生生拖成了入骨的绝症。 方海握着拳的手青筋突兀,忽而喉咙间一片腥甜,他猛地呛咳了下,哇的喷 出口猩红。 那样浓重的颜色立时染红脚下枯黄的地,同熊熊燃烧的火光相辉映。 步雪……步雪啊! 仿佛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火光之中的木偶缓缓抬起了手,缠绕着点点星火, 它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轻飘飘的走出火光。 星火带起它乌黑长发,系在后脑的红丝带随之飘落,它拥入方海的怀中,不 言不语。 方海的眼睫沾染火光,像感染了它心中澎湃翻滚的悲怆,在眨眼的一个顷刻, 化成了蜿蜒的泪水。 在眨眼的一个顷刻,木偶化作金光粉末,消失不见。 “步雪,对不起。步雪,永别了。” 他冷冷的垂下眼来,那一双空茫的眼眸里宛如大雾弥漫。 我从小能看到鬼魅,想来是木偶有了灵性,在烧毁前一刻灵识化作实质须臾 了。我并没有特别惊异,反而心中酸疼得很,不知如何安慰方海,同他围着柴火 愣愣发呆,直到迷迷糊糊睡去。 【尾】 翌日清晨,冷风丝丝吹入破庙,柴火已熄,不见方海。 我以为他是先一步醒来离开,方收拾行囊的瞬间,瞥见落脚处的木偶…… “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 这个木偶,分明昨夜被方海扔入了火堆。木偶的眼睛可以开阖,此刻它的模 样倒像是在沉睡,眼角一点黑色的落灰好似风干的泪水,而右手掌心搭着一根红 丝带。 我看着木偶,忽而意识到什么,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好让自己不至于呼喊 出声。 倏然吹入的风带着细碎的白雪,刮走木偶掌心的红丝带,缓缓飘起,缓缓飘 落,落到不远处的空窗下,那儿有个团坐着的黑影,硕大的风靡包裹,丝毫看不 清里面是什么。 可我已能猜到故事的全部:方海饥寒交迫躲入屋子,他直到冻死,都舍不得 烧毁手中的木偶。而我昨夜看到的方海,才是鬼魅。 他对步雪的爱,对牵丝戏的爱,早已模糊了界限,在这个流离失所动荡的年 代里,他既不幸,又幸运至极。 一生无可依靠,一生有可信仰。 那样长一声短一声,急一阵缓一阵,似他的入骨相思,一层一层,密密麻麻。 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 1925 年深冬,在离北平不远的一个小山丘,我以一个过路人的身份,将方 海和他的木偶葬在了一起。 【完】 【原曲文案】 余少能视鬼,尝于雪夜野寺逢一提傀儡翁,鹤发褴褛,唯持一木偶制作极精, 宛如娇女,绘珠泪盈睫,惹人见怜。 时云彤雪狂,二人比肩向火,翁自述曰: 少时好观牵丝戏,耽于盘铃傀儡之技,既年长,其志愈坚,遂以此为业,以物象 人自得其乐。奈何漂泊终生,居无所行无侣,所伴唯一傀儡木偶。 翁且言且泣, 余温言释之,恳其奏盘铃乐,作牵丝傀儡戏,演剧于三尺红绵之上,度曲咿嘤, 木偶顾盼神飞,虽妆绘悲容而婉媚绝伦。曲终,翁抱持木偶,稍作欢容,俄顷恨 怒,曰:平生落魄,皆傀儡误之,天寒,冬衣难置,一贫至此,不如焚。遂忿然 投偶入火。吾止而未及,跌足叹惋。忽见火中木偶婉转而起,肃拜揖别,姿若生 人,绘面泪痕宛然,一笑迸散,没于篝焰。 火至天明方熄。 翁顿悟,掩面嚎 啕,曰:暖矣,孤矣。 配乐 : 牵丝戏 排骨教主 牵丝戏 阿杰/银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