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我的人生，世界和天堂

我的书，我的人生、世界和天堂 ——读博尔赫斯《通天塔图书馆》有感 作者：欧罗巴海 博尔赫斯说：“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而在《通天塔图书馆》这部作品中，他的图书馆变成了宇宙。其实，天堂从来只存在于现实的人间，在宇宙的图书馆里，天堂是一本外表极其普通而实质却与众不同的书，它混在所有那些纷繁复杂莫衷一是的书里，等着你去翻阅，可惜，很少有人能够将它找出来，并细心地体会。 博尔赫斯就在这为数不多的幸运的人中间。对于宇宙及其内在的格局，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洞察能力。用他的话说，“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图书馆就已存在。”就像面对出生和死亡，我们无从选择，也无须选择。不管你喜欢，还是厌恶，宇宙这座图书馆就已经在那里了，它冷漠得让你无助，它不动声色，任凭你孩子一般跑来跑去，大声喧哗，或者沉默不语。在这个数目不能确定，也许是无限的各个相互联系又相互独立的六角形回廊组成的空间里，你幻想看到一条清晰的路线，可是你很难成功。你发现和你一样的很多读者都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于是你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书（或许你已经漫无目的地读了几页，但你并不确定它是否适合你，甚至你还没有了解里面的内容），想想自己的处境。 宇宙的深邃与寥廓已经超出我们的视觉范畴，就像图书馆中那些似是而非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书籍。无限的空间展现在你的眼前，绕过那些迷宫一样的回廊、阶梯，你看到一个镜子折射般单调、深远，既真实又虚幻的世界。一排排书脊上印满了陌生而充满诱惑的名字，它们的镏金纹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吸引着你好奇的目光。你轻轻地抽取一本，沉沉地打开封面，可是很快就发现阅读的困难。你无法轻易读懂书中的含义。也许它是用另一个国家的文字书写的，也许是另一个星球的语言，也许它本身就是一串密码，需要你用十年或者一生的时间去破译。而它只是你面前无数书籍中薄薄的一册，就像大海中的一粒金沙，尽管微不足道，却蕴含着自然和宇宙无穷无尽的美丽和秘密。 不知道历史被记载在书籍里是可喜还是可悲的事情。一旦记录在案，真实就变成一种文字上的游戏。你在图书馆的各个角落可以看到无法计数的此类书籍。它们属于过去，但似乎更属于将来。借助于构成书页的一枚枚钱币、一尊尊铜鼎、一幅幅墓室壁画、一卷卷羊皮纸，你想象着时间在并不确定的轨道上停下脚步，构思一个人物、一段爱情、一个国家的荣辱，或者一场无休无止的战争。 你自己的战争仍在继续。在混乱得不可逆转的图书馆里，你设法躲避着那些用人生写就的书籍。这样的书籍浩繁如群星，你简直无法分清哪些是属于他人的，哪些是属于自己的，哪些是你已经读过的，哪些是你想要读的，哪些是你必须要读却还没有读的。这些书厚薄不一，纸张各样，有精装，也有简装，有彩色的，也有空白的。偶尔你会看到一些相同的书名，或者相同的内容，你开始怀疑是可耻的盗版、拙劣的装订，或者本来就是同一本书放错了地方。可越来越多相同的事实让你慢慢相信这不是一种偶然。其实同样的情形在图书馆中所有六角形回廊里都会出现。博尔赫斯早就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假如一个永恒的旅人从任何方向穿过去，几世纪后他将发现同样的书籍会以同样的无序进行重复。” 但他马上又说：“重复后便成了有序：宇宙秩序。”那么是否会有一本书记载着这样的“宇宙秩序”呢，果真如此，那它必然是图书馆中所有书籍的总和（至少是所有书籍的总目录）。博尔赫斯似乎相信它的存在，只是认为绝大多数人没有这样的荣幸可以读到它。我们同样没有不着边际的奢望。但是希望总还会有。不可否认，自从降生以来，伴随着荒废的青春的远去，你对图书馆的认识和了解已经渐渐由陌生变成亲切，由隔阂变成融合。现在，你可以顺着楼梯扶手从八十层一下子滑到二十层，也可以在书架前躺着看书时把脚搭在油漆一新的木格子上。你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图书馆的一部分，和那些版权模糊的印刷品一样，你也是一本被人抽来抽去的书。可问题是，你想给别人看什么呢？其实，别人看到的正是你看过的，或者你选择的书。在无动于衷的图书馆里，选择是不可避免的永恒的命题，是所有学问的根本，它主宰了你一生阅读的方向。的确，选择本身是件残酷的事情，可正是因为残酷，才可能透过表面繁荣实则虚无的无限可能性给你最坚定的希望，找到那本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书。正如博尔赫斯所言，有了那个美妙的希望，我的孤寂（才）得到一些宽慰。 归根结底，阅读和书写往往在一瞬间已经同时完成了。环顾那些遥远而又迫近的六角形回廊的四壁，你发现世界正在以一种可以触摸的真实向你展示着它的全部。你拾起那本掉在地上的十六开本手册，找不到可以放回的位置，你不经意地翻到第6280页，上面的标题赫然写着《我的书，我的人生、世界和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