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慌
文\郭萍
我对着娘摸索饿虱般的肚皮,娘放下鞋底颤声说:“忍忍吧,天黑就好了。”我望着娘布满愁容的脸问:“天黑能不饿吗?”娘不回答,径直出院门,撇给我满腹疑惑。
我蹲在土墙茬口上,一直等到月阳之交时,娘才回来,皱纹紧锁的脸,如豌豆花盛开。她一把抱我下来,蹲下身,拍拍我屁股上的土,拉着我向村外走去。
太阳终于被大地吞进肚子,夜,又一次披上黑纱。我与娘在黑纱的摩挲下行走,娘不说话,紧拉着我的手,我想挣脱被她篡痛的手,又怕被丢下,一直忍着。
夜很陌生,路是熟悉的,这是通往埋着我爹的那条路。白天,娘常拉着我来这里与爹说话。这大晚上,难道还与爹说话吗?我忽然止住脚,不敢往前走,娘被我拉个愣怔。
“怎么不走了?”
“怕。”
“怕啥,有娘呢。”
“咱这是干啥去啊?”
“你爹坟北头有块土豆地,队里刚下种,没发芽呢。”
听到有吃的,我喏一声,便顺从跟娘走,恐惧被饥饿瞬间吞没。
回来时,娘只穿着薄秋衣,蓝粗布外罩兜着大小不一的土豆蛋子。娘不停擦汗,湿漉漉的手心几次把我的手滑落。我们一路小跑到家的,我的鞋子掉了几次,娘骂我老不系鞋带。
这晚,我们着实饱餐一顿。娘把土豆蛋子糊成泥,绵绵的,香香的。可是,下顿呢?我心里,又打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