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黑夜睡去
王冰(山东)
你出生时,父亲去世近十个月。此后,你把带钩的嚼舌、白眼连同每年一次的红鸡蛋吞咽,支撑起发育迟缓的骨骼与尊严。
你书读得好,我才被允许接近你。你赶着羊群、揣着书本走向牧坡,身后跟着小小的我,还有一路泛起的讥诮:那不是寡妇家的“四眼”吗,那眼神能看到黑羊吗……
高考落榜,你离家出走,母亲一夜白头。你回来了,说让母亲伤心的人是卑劣的。第二年你捧着录取通知书来到父亲坟前大喊:我是个人啦!
母亲给你取名平安,你却没能平安落地。从科员到办公室副主任再到局长,你小心翼翼走了二十年。从局长到“双规”,时间不到七百天。
案子没结不能探视,母亲去爬北山,看守所就在山那边。她说到山顶你准能看见她,她说你有世上最明亮的眼。山太高,她太老,爬不动了,她喝下一整瓶敌敌畏,怀里抱着那天给你庆生的五十个红鸡蛋。
都说北山有灵,你却不甘宿命。还记得那次吗,看守所还没迁来,你约我“诉苦”。直到夜色像锅底将我们倒扣在山顶,你才提及春节去领导家拜年,给人家孙子掏了一千块钱压岁钱,那是你一个月的工资。你没想到人家孙子当场把钱扔在地上,说谁稀罕这点钱,卡里零花钱都是十几万。你说完虚空般由坐而卧,身下的枯枝吱嘎作响,像骨骼被辗碎的悲鸣。
昨夜的北山,我们同在,我在山顶,你在山脚,高墙上的探照灯扫来扫去,不让黑夜睡去。
(责任编辑 偏说 538字)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