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第二章
世界是白色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铺，白色的灯。
只有嵌在天花板上的电子眼是黑色的。
女孩穿着一件小白褂坐在地板中央，专注地玩一串连环锁。这条锁链共有99个铁环，她可以随意地拆解、组装，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装到第89个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犹豫片刻，遗憾地放下玩具。
她的脚边有一副电子手铐，女孩熟练地按下几个按钮。“叭”地一声，手铐打开了。她锁住自己的双手，走向门口。
医生隔着单向玻璃观察女孩的一举一动，在记录表上写下两个字：正常。他输入指纹，打开门，女孩站在面前，乖乖地抬头望他。
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有着柔软的黑发，干净的眼神。医生撇过脸，不愿和她对视。他领着小女孩子穿过一条走廊，走廊两边有许多白色房间，里面都是小孩子。
大多数孩子跟这个小女孩不同。他们狂躁凶狠，在房间里大吼大叫，亦或恐惧不安，悄无声息地缩在角落里。
一个男孩突然扑到门上，指甲在门背后划出几道深刻的痕迹。他瞪大眼睛，龇牙咧嘴地说着什么。
女孩子有些害怕，伸手去拉医生的衣服。他加快脚步避开，她费力跟上去，光脚在瓷砖上踩出“叭哒叭哒”的声音。她知道要去游戏室了，那里很大、很冷，让人非常不舒服。
他们走进一间摆满了医疗器材的实验室。
“卓尔，害怕吗？”
“不怕，这是在做游戏。”孩子摇摇头，爬上一张椅子。椅子上伸出几个卡扣，扣住了她的四肢和腰背。
“握拳……”
卓尔顺从地照做。小女孩的手腕很细，白色皮肤下分明可见蓝色的血管。
医生取出一支针筒，挨个取了几种透明液体，排除空气，注入她的手臂。
咚咚咚！卓尔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眼睛所见的物体开始扭曲变色，耳朵捕捉到了许多声音。呼吸声、心跳声、脚步声、尖叫声……这些声音越来越多，“轰隆隆”在她脑海中来回碾压，搅得她头痛欲裂。
医生的脸融化了，五官模糊，身体变成了一团团色块。他的人在移动，动作缓慢且僵硬，他一扭头，几百个重影从四面八方向她望来。
“啊！”卓尔尖叫一声，坐起来。
什么也没有……
没有影子、没有医生、没有实验室。卓尔用手撩开汗湿的刘海，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她确认自己正在房间里面，几缕晨光透过窗帘落在床头，告诉她那场噩梦已经非常遥远。
卓尔跳下床，拉开厚重的窗帘，一只停在她窗台上的野鸽子振翅远去，它飞过葡萄园、河流、村镇，变成一个白色的小点，融入远方群山。
卓尔望着它，微微发愣。
这是一间毫无装饰的宽敞水泥房，斑驳的铁质窗棂说明它是上个世纪的建筑。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铁艺床，一张桌子，靠墙立着一个衣柜、一面落地镜，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卓尔走到镜子前面。镜子里的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孩子。可是每一天清晨，她都会在小女孩的恐惧和憎恨中醒来；每一天夜晚，她都祈祷着入睡，祈祷那些赠予她噩梦的人活得足够久，久到被她一一找出来。
卓尔给自己做了份早餐，一丝不苟地吃完，打扫厨房，然后去到地下室。那里本来是酒窖，后来改建成储藏室和训练室。她每天早晨在这儿完成五组柔韧训练、五组平衡训练和十组力量训练，然后她沿着山路完成2000米的负重长跑。
一个水泡破碎的声音。手机收到一条简讯：“速来。”
又一个水泡声：“也别太快。”
卓尔离开家的那一刻，冷冰冰的脸上就挂了一层快乐的微笑。她戴上遮阳帽，骑一辆淡黄色的自行车穿过小镇。小镇上的居民跟她打招呼，她愉快地挥挥手。
卓尔把自行车锁在公交站台边，乘观光巴士到市中心。七月广场边有一家咖啡厅叫“RAIN”，卓尔到的时候还没有开门营业。
她随手买了一份早报，头版消息就是艾伦王子遇刺的消息。
杀手这个行业非常古老，不过，说到底就是一份工作而已。
人类有很多纷争，大到国家利益，小到邻里矛盾，谈判解决不了，就要靠暴力解决。
“砰！”一枪，杀一个人，问题没有了，很轻松。
“砰！”卓尔举着水枪朝鸽子射击，广场上的鸽子呼啦啦飞向蓝天。
她抱着双膝蹲在椅子上，仰头看向天空：蓝天，白云，鸽子，教堂的屋顶。她偶尔会怀疑活着的意义，但毫无疑问，如果人死了，就看不到这些了。
格洛莉娅经常说，人生每过一天就少一天，下次再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说话的时候叼一只烟，眼神沧桑，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卓尔跟着格洛莉娅好多年，是她发现了卓尔的天赋，训练她成为杀手。她隔三差五带回来一些人的档案，需要卓尔去“抹除一下”。
接到工作后，卓尔会花一段时间跟踪目标，了解他们的生活规律，兴趣爱好，在最合适的时候一击得手。这份工作做着做着，生意就越来越好了，格洛莉娅给她买了一片葡萄园和一间废弃的葡萄酒厂。
大量葡萄废渣被工厂收购加工成车用乙醇燃料，这也是格洛莉娅经营的产业之一。
三个月以前，格洛莉娅带回来一份特殊的工作。目标是摩吉尼亚的王子艾伦，不是要“抹除”他，而是要“保护”他。卓尔花时间跟踪他几天以后，觉得这个人真是没有一丁点儿保护的价值。
以前她暗杀过一位商业菁英，挺可惜的。那个中年男人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连会客的时间都是从加班的间隙中挤出来的，他为国家创造的经济价值比他收入囊中的那些多得多。
可是艾伦什么也不创造。他生来就是王子，后来又成了大明星。他就像一条水蛭，不停地吸取资源，吸取大众的关注、热爱和金钱。
至于他的演艺事业……他经常假唱，或者找替身出席活动。
卓尔无所谓他死了没有，只是任务失败，格洛莉娅拿不到尾款，也许她会很生气。
卓尔看到一辆阿斯顿马丁从咖啡厅的后面悄然离开。她拍拍衣服站起来。
格洛莉娅在三楼的会客室弹琴。她有一头酒红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葡萄酒的光泽。
桌上放着在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卓尔看了一眼，问：“新任务吗？”
“还是上一份合约，”她背对着卓尔说，“他们来送钱了，想像不到的大人物。”
“谁？”
“你那天没有发现狙击手？”格洛莉娅岔开话题。
“有一名，干掉了。”
“当天负责维护治安的警察和军方都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格洛莉娅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你猜是谁杀了我们的王子？”
“死了吗？”
格洛莉娅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她才说：“我们的王子殿下是个疯子，他自导自演了一场被暗杀的闹剧，现在消失了。你知道早上那位客人是怎么说的吗？”
卓尔摇头。
格洛莉娅粗着嗓子模仿：“真神在上，这位王子的确是个傻瓜。”
卓尔敷衍着笑了笑。
钢琴曲到了尾声，格洛莉娅说：“去吧，去找到那个傻瓜。”
“他在哪里？”
“震泽，”格洛莉娅说，“月城。”
月城？卓尔的心漏跳了一拍。
“对了，你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吗？”格洛莉娅突然回头，她的脸背着光，表情不明，“它叫sad angel，我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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