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和洋葱

1 樱桃第一次见到洋葱时，就觉得，这个男生干干净净的笑真好看。再仔细看，清爽整齐长度正好的板寸，修长的腿，剪裁合身的短上衣，正当凝视着洋葱，两人的目光恰好相对，樱桃的眼睛却是移不开，洋葱的笑意更深了，他说，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你可否记得？ “小时候和家人团体一起旅行时，我对你印象最深。”洋葱补充着。 樱桃俏皮地嘿嘿，她不记得他，他却还记得她，这么长的时间。 “那时我是个小胖子，你从始至终都在打趣我，整个旅行又恼又尴尬。” 果然岁月不留痕，这个清瘦的男生完全没有体态臃肿过的痕迹，即使是这样，樱桃还是没能想起来。她的不经意让他记了这么多年，但小时候的懵懂过错谁又负的了责呢。 一起吃火锅的时候樱桃嚷着烫海鲜，一双筷子缓缓的将一只恰好熟透的虾姑送进她的碗中，微红粉嫩的壳裹着鲜美紧实的虾肉，她抬头隔着锅底升腾的雾气只看得清洋葱浅浅含笑的眼角，樱桃只想到一个词，秀色可餐阿。 那晚快结束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樱桃以自己都自然到惊讶的动作挽上了洋葱的手臂，清爽的暧昧浸湿了伞下的空气。他的外套上丝毫没有火锅残留的气息，雨水像是慢动作从伞延划落，未能沾染到她一滴。 而即使那阶段樱桃的兄长和洋葱的姐姐正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在洋葱约自己出来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在樱桃的字典里，没有矜持不矜持，只有喜欢不喜欢，她很清楚，她喜欢这个男生，被色相吸引，被那一回火锅的鲜美烫得如痴如醉。 樱桃总给哥哥出谋划策，怀揣着别样的居心一起出门，从四个人的约会顺理成章演变成两个人的剧本。约会时洋葱问得最多的一句就是饿了么想吃点什么？樱桃讶异又好笑，自己原来看起来很能吃，一开始想吃甜点，洋葱带着自己几乎将玉城一个区的蛋糕店坐了个遍，惊得她硬生生把一起吃晚饭吧的邀请咽了回去。 2 年关将至，玉城的人们总是在年酒的坐席间辗转，室内觥筹交错，室外寒风瑟瑟又湿气绵绵，每一次出门樱桃都是手脚冰凉，但却在这一年格外爱外出。除夕晚上，洋葱载着樱桃就往山上开，“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樱桃看着洋葱手指的方向，后座躺着一小排筒状的烟花炮竹，满身花边的锡纸折射出琉璃的光，“上山玩火可是犯法的”，她饶有兴致地打趣着洋葱，洋葱深深地笑了几声。 从山上可以鸟瞰几个区的夜景，年关夜晚的灯光都奇妙地映出火红喜滋滋的颜色，不时会有几束烟花从楼房中窜出，伴着闷雷的响声在空中绽裂出红黄青靛的色彩。不远处的一对情侣在林中闪着小烟花和冲天炮，不想两辆警车闪着灯就围了上来，左右将洋葱的车夹在中间。 “你们知不知道在山上玩烟花是很危险的” “我们并没有放”樱桃有些小僵硬。 “那你说这后座的是什么东西”他们顺带敲了敲后座的窗户。 樱桃想着这锅砸头上往好了想也就罚个款要背不好了还得在过大年的时候蹲几个小时，亏啊，洋葱却是淡定的拿出了一根烟花筒拆了开，樱桃和巡警都傻眼了---里面红油油的是过年走亲戚筑成金元宝用的红糖，敲成大碎块包在里面。 巡警叮嘱了两声就匆匆开走，洋葱道：“怕你饿给你带了点老家的红糖，剩下两筒还真是炮竹。” 两人相视而笑，牵起手都明了烟花的灿烂心意。 3 年后樱桃离开玉城，走之前她对洋葱说，“惘然间想你怎么办”，他很认真的回答，“一有时间我就去看你”。 洋葱的信用额度是白金级的，刚分开一周，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樱桃面前。她惊喜得扑上前，看见他孑然一身只是手中有个塑料袋。 “一出单位我就直接过来了，看见店面有卖盏糕就给你买了个，记得加热吃。”从玉城过来3小时的动车被他说得跟去小区菜场似的，樱桃打开袋子一股熟悉的香气从鼻尖窜至大脑，这里是买不到这个味道的。 她本不是个恋家的人，这一回却没由来的亲切感，埋进洋葱的胸膛里红了眼。他的身体冰凉只有气息温热，才发现他只穿着薄外衫，樱桃紧紧抱着他，“我可就不放手了”。 热好的盏糕外层酥软，内陷的鸡蛋熟得恰到好处，咬一口流黄包裹着萝卜丝咸香四溢。 走马观花，洋葱只呆了一天便得回去，“你想吃什么，下一回带给你”，樱桃朝他眨了眨眼，当然只想吃你啦。 从这之后每个一周或两周，洋葱都会带着干粮远赴喂食，两人牵着手走遍了这个城市的角落，从寒风中到骄阳下，也吃遍这个陌生城市的不同味道。从小巷中透着古朴气息的面馆，到商城里五花八门的新鲜菜肴；从麻辣鲜香的川菜火锅馆，到大锅豪肉的东北菜，再到南方清爽细滑的羹汤。 “我们的约会日程，好像都跟食物有关”，那一回樱桃端着碗水果汤圆，感到甜糯适中的透明糯米团子在口中调皮的滑动。 “小时候你看不起小胖子，我要把你养肥了好让你体会体会。”洋葱笑着又将一筷子煎饺塞进樱桃嘴中。 “阿~不吃了不吃了”。 “开玩笑的，我就想把你喂的白白嫩嫩的好带回家。”他含着深深笑意，捏了捏樱桃鼓起的脸。 樱桃想着，谁的一见钟情不是因为色相契合，但让她真正动心的却是他清汤挂面般的体贴，暖人心脾的眼神。在这个没有家人的城市看见洋葱的身影她就会感到家的幸福。 4 然而人总是更愿意相信顺水推舟和到桥头自然直的船，却难以接受那不知概率的墨菲定律。樱桃握着手机，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无奈与惘然，她是要祝福哥哥订婚呢，还是苦恼于自己的何去何从，从不敢想冲动的情愫这样快养成了现今的重症难题。 两人只要谈到这个问题就会不欢而散，洋葱让樱桃回来，樱桃在犹豫中逃避现实，对着的手机屏幕变得越来越冰冷。 与洋葱相隔甚远的物理距离，仿佛人与人的联系变得稀薄易碎，两人不约而同地不再聊天视频，没有那么痛苦不堪，但巨大的缺失感让樱桃有深深的陷落感，无论走到哪里，都被陌生吞噬，在这里曾经那些热气与香气都飘至遥远的时间洪流中。想念，这样的念想无时不刻不盘旋在脑海中。 那天晚上漫天雾霾，路灯在笔直的杆上散出昏黄的灯光，就是那灰蒙蒙的空气中，洋葱的身影静静地立在灯下，是粉尘迷糊了双眼，当洋葱走近时她看不清面庞。 两人相拥无言，他还是来了，樱桃内心跳动着喜悦，下一秒却又被打入无底深渊，分手了，洋葱疲惫地推开她，最后将手中的一袋杨梅递上前。 “……你说喜欢吃原本放在冰箱里冰镇着等你放假回来的……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一句不要深深卡在喉咙中，樱桃却说不出任何字，只是死死攥着他的衣袖，他还是来了，却是来说分手的。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吗” “有些话真的要说出来你才懂吗，我不想你又怎么会一有空就赶着来见你，但是，就为我回来一次，你也不行。” 不由分说，洋葱的分手坚定决绝。樱桃不记得自己在这昏沉的空气中站了多久，只是手中缓慢解冻的杨梅还在化出水，滴湿了裤边，寒意渗透浑身冰凉。 含在嘴中，酸甜冰凉，她却觉得苦涩不堪，冻麻了口腔。 洋葱走了，樱桃仿佛失去了几乎所有食欲与新鲜感，挣扎在没有了他却有他气息留存的这个城市。 有时候樱桃心想，这样没心没肺的自己，怎么就遇上了细腻敏感的他呢。有一回她带他和朋友们聚会，洋葱却闷头几乎不说话摆着一副铁青的脸色，她气愤的丢下他离席，却未想到他来这里刚长途跋涉已然疲惫不堪。或许事后的道歉早已没有用处，沉淀下来的失望已经成了陈年的顽固污垢。 每一回送他去动车站樱桃都会期盼他下一次的出现，那之后却再不会出现。他陪伴自己从浓油重味到清汤淡饭的日子，让她觉得其余聚会其实都是陪衬。 她总是没由来地想吃一碗清汤挂面。 5 洋葱将自己封闭在工作椅上，之前自己不是在员工宿舍就是在她的城市，而现在的夜晚漆黑漫长。在得知姐姐的订婚消息后他心乱如麻，察觉到端倪的樱桃父母将他拒之门外，他变成了受到责难的小偷，处在漩涡中心的他背负了长辈传统观念的压力，而即使是樱桃，也不愿意回来一起承担。 自己或许太苛责她了，但现实的理性与情感将他绞得苦不堪言，他终于清楚，自己要做对她最好的选择。 她像是一颗糖球跳进他的生活，和小时候一样的烂漫，洋葱看见她吃东西认真咀嚼的样子，就莫名的欢喜，但若是要她被自己攥在手心生生化了，洋葱却无论如何不忍心。 洋葱昏昏沉沉的回到家，来回的路途都像上个世纪般漫长而飘渺，那之后的时间也是混沌无期，他开始回家住并帮忙准备婚礼。 所以当看见站在门口的樱桃时，洋葱一阵恍惚与愣神，但她率直的眼神将他拉出水面，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饿了，给我煮碗面”，说着便踏过了门槛。 清水面条，只佐些许包菜与一颗荷包蛋，看见樱桃在餐桌前正襟危坐的样子，这些翠绿的蔬菜和光洁剔透的面，不知是否合她的胃口，荷包蛋不知是否过于油腻，洋葱一时间又是恍了神。 她还是很认真的吸溜着面条与汤汁，放下筷子，樱桃绽出了笑容，相视无言，她轻微动了嘴唇。 我们结婚吧，樱桃像是憋足了一口气，终是舒畅地吐了舌头。 “你这碗面很合我的胃口，我打算吃一辈子”，她露出整齐的牙齿，阳光泼洒进来，映出她灿烂的深棕色瞳孔。 洋葱感觉自己像是快窒息时深深吸了一口氧气，看着她眼目清明的样子，“吃这样快，下一回，给你多煮点”。 生活本质是温柔，一起牵手永远好过孤军奋战，她爱他的色相，他爱她的食相，食色契合，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