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儿芬芳》之《花椒树》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树叶儿芬芳》之《花椒树》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2023-03-31    14'52''

主播: 韩海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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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树叶儿芬芳                  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田野打了个哈欠,苏醒过来,草木们一一睁开了眼睛。 侧耳,一叶新绿和另一叶新绿正在说话,一群小花凑成一堆也在说话,声音细碎,像**,像呢喃,偶尔,还配有肢体语言,勾肩搭背,摇头晃脑。 绿色的声音钻进耳朵,芬芳的气味飘进鼻孔,天地为之一新,春天来了。 眼观、耳听、鼻嗅之后,该口尝春天了。可以入口的春,大部分是野菜,荠荠菜、灰灰菜、苦裙裙、蒲公英……一路吃来,清爽、清香,只是,似乎缺少些滋味儿。对,是少了那些香香的树叶儿的味道。 那株野生的花椒树,就站在老家大门对面的塄坎上,村子里的其他地方也有。都不高,丛生的枝干歪歪扭扭,同样歪歪扭扭的枝条上,布满了三角形的尖刺。 我踮起脚尖,手指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尖刺里摘花椒树叶。风清,天蓝,云白,花椒特有的香味盘踞在鼻尖上,萦绕在我的麻花辫和花棉袄上,这让我觉得,自己也是春天里一树蓬勃的花椒。 奇数羽状的小叶子,刚从黑灰的枝干里挤出来,油油的,嫩嫩的,在晨光里泛出淡淡的紫红,仿佛向我招手,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和面粉去汇合,交织出一种想起来就要让人流口水的、香喷喷的味道。 我用三根手指捏住一丛花椒叶,往下拽。这丛叶子顽皮,枝条都被拉成了上弦月,依然不肯就范。我使劲一抻,椒叶是摘下来了,回弹的枝条,却用它尖尖的刺,一下子划破了我的手腕,渗出一排细密的血珠。 每次采椒叶都要被它划伤,我已记不得这是发生的第几次****了。真讨厌这刺,花椒树怎么就不学学身旁的白杨?白杨的树皮和枝条多光滑啊。 多年后,我才理解了花椒树,明白了它的无可奈何,也明白了它生存的智慧。因为天生低矮,它不得不想办法对付矮个儿注定要遭遇的恶意,譬如猪马牛羊等食草动物的嘴巴,譬如人类的觊觎。它生出尖尖的皮刺和枝刺,就是为了护住树皮、叶子和花椒啊。白杨、泡桐、楸树、香椿、臭椿等高个子植物,它们从不担心这个,自然,它们不必长刺。 花椒叶被我采回家后,椒叶锅盔即将登场。我一直认为,花椒叶,是锅盔里天然的味精。椒叶锅盔,是妈妈的味道。 花椒叶洗净切碎,加入已经发酵好了的面团里。面团在母亲的手下,被翻起来压下去,压下去又被翻起来,直到变成一个滑溜溜的大个馒头,再用掌心压平。母亲拿出擀面杖一边擀一边转,面团最后变成一个绿花花的饼坯。找来干净的木梳,像水墨画家面对铺开的素绢白宣,母亲用梳齿在面饼上作画,横、竖、撇、拉,一阵按压,面饼上便现出乾坤般的纹路。 麦草火温柔地**锅底,母亲双手捧起面饼,“嘭”地一声,摊放进铁锅里。以手掌带动面饼,刺啦啦转几个圈,然后盖上锅盖。 椒叶锅盔的香味开始弥漫。母亲不时转动面饼,听声音辨火候,一旦得了指令,便“嘭”地一声,给它翻个身,用竹签噗噗噗扎一圈透气孔。之后盖上锅盖再添火,再转、再翻、再捂。十分钟后,一个香喷喷、绿花花的椒叶锅盔出锅了。 咬一口细嚼慢咽,微麻、微辣,味蕾被温柔撞击,就像舌尖踩着云朵舞蹈。翩然舞动中,爨香激荡在唇齿间,回旋在胃肠里,随后又打开了肌肤上的所有毛孔,全身舒坦。 穿着斜襟大褂、梳着矮髻的奶奶,掰下一块锅盔放进嘴里,用仅留上下门齿的嘴巴咂吧,很快,布满皱褶的脸庞,笑成了一朵菊,直呼“爨的很”。 多年后回想起来,那绿茵茵的椒叶锅盔,其实,是春天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也是童年的味道。 到了秋天,隐藏在绿叶和枝刺里的花椒,被太阳刷成了红色,火苗般点燃秋风。我和妹妹摘下红花椒,用线绳穿成串,挂在房檐下。风吹来,雪飘来,花椒们渐渐睁开红眼皮,露出黑亮亮的眸子。 做菜、煮肉时,母亲会从花椒串上揪几颗下来。哪顿忘了放花椒,那饭菜必索然无味。花椒黑黝黝的籽儿也有用场。过年蒸花馍馍时,花椒籽就是麻雀、老鼠和面鱼儿的黑眼睛,亮晶晶的。 当年,我吃椒叶锅盔时只知道花椒味儿又爨又香,并不知道花椒竟是住在《诗经》里的“椒”。“有椒其馨,胡考之宁”,说的是周王在秋收后,用椒酒祭祀祈福的场景;男女良辰相约,女子竟送一捧花椒给男子,如此匪夷所思然而芬芳的场景,便是“贻我握椒”。瞧这花椒传递出的爱情,也如此动人呢;香烈走窍的花椒,在屈原的《九歌》里,是沟通人神的信物。后来,楚人用“椒和泥涂壁”,开启了室壁温暖芬芳的“椒房”。因花椒还有“椒蓼之实,繁衍赢升”的意思,到了汉代,椒房已是未央宫皇后的居所。 我的一位女同学,婚后多年不孕,被诊断为宫寒。她听从高人指点,也采用了“椒和泥涂壁”。住进椒房一年多,果然喜得千金。女同学对花椒感激涕零,给闺女起名“爱椒”,以示谢意。 这花椒,自此成为我见过的内涵最丰富的食材。在厨房里忙碌,每次用到花椒时,我的心里便多了一层念想,花椒携带的文化、芬芳、温暖与温馨,会通过它催化的菜蔬饭食,沿食道进入血脉,转化成我心灵的补品。 如果说,从乡村走出的我,身上还保留着春天的味道,那么,有一半是粮食给予的,另一半,则来自于草木的熏染。 又一个春天来临。草木用花朵、用绿叶纷纷书写对这个季节的爱恋,空气里荡起林林总总的香气,我突然间想起了椒叶锅盔。 这个周末,我在园子里采了一把花椒叶,按照记忆中的做法,在电饼铛里烙制了一个椒叶锅盔。 可是,没有了饥肠辘辘中对于美食的期盼,没有了踮起脚尖采摘时对花椒叶的仰望,手臂上没有了刺伤后渗出的血珠,没有了母亲在案边忙碌的身影和灶房里随时响起的欢声笑语,这椒叶锅盔的味道,实在是太普通了。 我没有吃出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