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秘语》2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种子秘语》2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2023-04-22    10'31''

主播: 韩海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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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二 院子里,我和麦萍找到一片干净平整的地面,面对面圪蹴下来,掏出兜里的杏核,放在中间,伸手,齐声喊:“石头、剪子、布!”获胜一方双手掬起杏核,轻轻抛撒,杏核骨碌碌滚落,定格。取其中的一枚,高高抛起,在它落下来之前,快速抓取地上的三枚,反手向上,接住刚刚抛上去的那枚。咔,杏核与杏核相碰,发出不怎么清脆的声响。 每次抛撒前,麦萍都要双手把杏核举至耳前摇一摇,在杏核咣里咣啷的晃荡声里闭眼祈祷一句:三个。抛撒后最理想的状态是,杏核三枚抱团,距离其他杏核一指宽。因为,抓取地上的三枚时,手指不能触碰周围的杏核,抓取的个数也一定是三枚,多于或少于三枚,都算犯规;当然,也可一次抓取四枚或五枚,数量由我们约定,数量越多难度越大,越往后玩,难度增加,很考验人的反应力与手指的灵敏度。没接住高抛的那枚,碰到旁边的杏核,没有依次抓取完地上的杏核,都算输。我和麦萍玩,输赢从不以杏核做筹码,我知道杏核对她、对她家的意义,我俩玩杏核时约定,赢了的人弹对方脑门一下。 我们玩的杏核是麦萍的,那些杏核来自她家的杏树。她家的杏子好久都没有人吃了,若不是杏核可以拿去收购站换钱,那棵杏树早就没命了。麦萍的姐姐麦芹三四岁时,一个人在树下吃了很多半生不熟的杏子,滋味匮乏的年代,杏子的味道解馋。待麦芹喊叫肚子疼时,麦萍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麦芹到底吃了多少颗酸杏。她抱起孩子奔向医院,尚未出村,麦芹就口吐白沫,眼皮上翻,没有了呼吸。灾难降临得猝不及防,麦萍妈只能用尖锐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呼出她的心疼和惊惧。 料理完姑娘的后事,麦萍妈提起斧头朝杏树砍去,哐哐哐的声音,再一次剖开乡村的寂静。她一边砍一边哭喊:你赔我女子!杏树战栗着撒下无数叶子。麦萍爸伺机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带着颤音规劝:别砍啊,我们还指望“亨胡”换钱哩。杏,乡人不读xìng,读hēng,核也不读hé,读hú。听到“亨胡”二字,麦萍妈手抖了一下,斧头掉落在地上。是啊,一年的油盐酱醋还指望这棵树呢。她从麦萍爸的怀里出溜到地上,口中喃喃念叨:麦芹、麦芹……眼泪,杏子般滚落。 酸杏释放的丧子之痛,长久滞留在麦萍爸妈的味蕾上。从此,这棵杏树上结的杏子,他们不再问津,也告诫麦萍不许吃,单等杏子成熟后捏掉杏肉,取出可以换钱的杏核。村子里的大人都告诫孩子,桃可以吃饱,杏子伤人,千万不要贪吃。 从夏到秋,小伙伴口袋里的杏核随步履哐啷作响。我的杏核,大多是和其他伙伴玩时赢的,也有我在村子里的路上捡的,大的大,小的小,色泽不一,我常羞于拿出来示人。 一个蝉鸣婉转的夏日,村子里来了个货郎,货担里又圆又大的黄杏,瞬间拴住了我的目光。母亲看见了我眼里的渴望,用一碗新麦换回二十多个黄杏。那些杏子是否甘甜我已没了印象,我只记得那杏核是苦的。谢天谢地,苦杏核没人吃,顺理成章,成了我的私人物品。 新杏核个头大,差不多是麦萍家杏核的两倍,黑褐色,拿在手里沉沉的趁手。清洗一番后,我又去门口的石墩子上打磨了杏核表面。当手感光滑的杏核在我的口袋里叮当作响时,我感觉自己好富有,仿佛怀揣了无数珠宝。 兜里有了杏核,令人愉悦的游戏一夜间就拓展到整个村子。我找麦萍玩,找丫丫、四凤和千喜玩。杏核在我和小伙伴汗津津的手掌心里,慢慢出现了包浆,玉石般油润光亮。整个暑假,我的快乐如泉水在杏核上叮咚流淌。 十月的一天,我放学回家,母亲告诉我,你有杏树苗了,快去找个地方种下。我一头雾水,母亲说你去窗台上看看,我一下子想起放在那里的杏核。三步并两步赶至窗前,天啊,我的“亨胡”!我放在两张倒扣瓦片里的杏核,一多半竟然出苗了。之前多狂风暴雨,估计被雨水淋到了,它们,已不再是玩具。 娇嫩的白色小芽,从开裂的杏核里伸了出来,竭力将芽尖伸向有光的一方。其中一芽已变身淡绿,胖胖的芽根处伸出几绺须根,芽尖顶出了嫩绿的子叶,活脱脱一株秀珍杏树。覆盖种子的瓦片,因这萌发之力向一旁挪动了小拇指宽。我一下子愣住,心上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响。在这些杏核身上,我看到了坚韧、执着,以及能屈能伸。世间,死亡与新生,始终在交替,这些杏核,似乎早已洞悉了这残酷又亘古的自然法则,它们神采奕奕地开始了新生。 杏树苗诞生的背后,是一粒杏核真实的死亡事件。种子,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就泊在死亡与新生的中间。 我早就想拥有一棵自己的杏树,我把它种在南墙边,这是我种下的我人生中的第一棵树。在那方土院里,我陪着它长大。可惜,村庄整体改造时,高高大大尚未结出杏子的它,在迁移后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