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菠菜的母亲

卖菠菜的母亲

2018-05-06    11'31''

主播: <红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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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卖菠菜的母亲   文 李军伟 母亲不种菠菜已经十多年了,今年却给院子里、地里种了大概半亩。前一阵,我有事回家,刚一跨进门,就看见一大片深绿色的菠菜铺满院子,秋风一掀,一层层绿浪顺势翻滚起来,可爱极了。 自我上大学到参加工作以后,回家的次数愈来愈少。母亲见我回来,总是欢喜万分,她高兴地对我说:“伟伟,妈晚上给你熬玉米糁子,再给你凉拌上一大盆菠菜,我知道你从小就爱吃菠菜。”说完,母亲便拿起小铁铲到院子里挖菜去了。我抢着要挖,她不肯,说会弄脏我的衣服。母亲显然没有十多年前挖菜迅捷了。正值深秋时节,风嗖嗖地直往人袖子里蹿。母亲一直怕冷,她穿得厚而臃肿,蹲下去挖菜很吃力。我站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母亲笨拙的动作,心里不由地泛起一阵酸楚。 母亲用了很长时间才挖了一堆菠菜。她起身时闪了一个趔趄,还吃惊地“哎呦”一声,见并未踩到菠菜才长吁了一口气。接着,她又慢慢弯下腰,把菠菜伸手聚拢在一起,然后抱到厨房门口“哗啦”一声摊放在地上。她说:“伟伟,你给咱把菜择一下,择干净哟!”我赶紧应了一声,蹲下身去择菜。 母亲开始拉风箱烧水,她笑看着我择菜,高兴地和我拉起家常:“伟伟,你说妈种的菠菜好不好?”我笑着说:“好得很!我在外边从来吃不到这样好的菠菜”。她笑笑说:“我前段时间卖菜去了,今年咱家菠菜长势好得很,我吃不完、送不完,就挖了几袋子。嘿!你不知道,那几天冷得很,把人手指头都能冻掉,我一个人坐在院里一直忙了一天才择干净。第二天一大早,我拉上架子车到学校去给学生灶上送,门卫不让进,唉!把人还没整死。后来,我找熟人关系才进去,一斤4毛钱全部卖完,总共才卖了12块8毛钱……真不敢给人说,丢人得很,后来人家还好,给了我13块钱……”母亲说完非常高兴,脸上充满了一种胜利的喜悦,似乎在炫耀她一个人是如何有能耐地在灰蒙蒙的深秋的雾色里,拉着架子车赶往十几里外卖掉菠菜,又如何怎样机智地凭一己之力对付了那甚为“敬业”的门卫,更好像是她还白白地占了人家2毛钱的便宜。其实,我听着母亲声情并茂地讲述时心里非常难受,但还是笑着“嗯”了几声,以证明我在分享着她的“胜利”。母亲见我脸上有笑容显得更开心了,她何曾知道儿子的笑其实是一种欲哭无泪的苦涩啊!她越发欢喜地给我接着说:“嗨!昨天才有意思哩。我把咱家菠菜择干净,分成了捆儿,用架子车拉到黄堆集市上去卖,”她边说边做着手势,“我这边坐的是你明周伯,他卖葱;那边是你申周叔,他卖蒜苗,我夹在中间卖菠菜。不过倒霉得很,人家来不是买葱就是买蒜苗,菠菜一把都卖不出去,眼看都到中午了,我急了,就拿起咱家菠菜边笑边给过路人硬塞,一块钱三捆五捆的,把周围卖菜的人全惹笑了,就这都没人要,一直塞到集散了还剩了不少,才卖了8块钱……” 听了母亲卖菠菜的“趣事”,我胸中莫名地涌起了一股怒火。还未等说完话,我中邪似地吼了声:“妈,谁让你拉架子车出去卖菠菜?你卖的那点钱还不够你的受罪钱!你忙活了两天,还不够我在外边吃半顿饭的钱!”我吼完立即后悔了。母亲楞了一下,我恰与母亲的眼光触在了一起。我立即避开了她的眼光,但我分明看见母亲灰头土脸地坐在灶膛边,熬出褐斑的脸在炉膛闪射出的火光中忽明忽暗,犹如柴禾堆中长出了半截老榆树,她拉风箱的手停了几秒,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的失落,似乎后悔她不应该拿这些琐碎的丢人事说给她这个好不容易才回一次家的儿子,惹她这个儿子不愉快。 我心头袭过一阵深深的负罪感。我实在不忍想象母亲是如何拉上一架子车价值十几块钱的菠菜,跑十几里路给人家求情卖掉,又如何给人家硬塞到腋下……这样一想,我便觉得我在外边的任何一次额外的消费都是罪恶! 依稀记得前年在合肥上班,同样是寒气袭人的深秋,超市的菠菜一斤13元,人们疯了似地抢着买。我当时看着疯抢菠菜的人群,心想:要是母亲当年的菠菜能拉到这里卖,她该是多么的欢喜啊!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严冬,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母亲把手冻得如渗了血的馒头,她把一大片地里的菠菜一颗一颗择干净,然后推着自行车驮着菠菜沿着一道道深沟山坡,一趟一趟地送到十几里外的一家水泥厂。后来,一天冷过一天,母亲推不动了,就狠心雇了辆三轮车,装了满满两大车菠菜送给这家水泥厂。但是,那年寒冬母亲送的所有菠菜全是欠账,没过多久,水泥厂倒闭了,母亲的菠菜钱就再也没有了着落。 深秋的夜里,我卧在床上,听着院子菠菜地里的秋虫哀鸣不已,心里反复想象着我那拉着架子车卖菠菜的母亲的背影,眼泪簌簌地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