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是夏的乐章中最美的合奏。你听,绿槐深处、翠柳枝头、檐楹影中,那一声声时疾时徐,时高时低,时起时歇的流响,仿佛是曲曲天籁,阕阕梵诵,把浓浓夏韵,幽幽禅意,深情地表达。
只为这一夏高踞枝头,引月揽云,栉风沐雨的吟唱,蝉们蛰居泥土,于沉沉黑暗、漫漫长夜、眷眷等待中煎熬着上千个日子的期盼。坚韧、执着、忍耐、信念,哪怕失却这些品质中的一点,也许就没有蝉们破土振翅,啜饮清露,高歌云端的君子之风,脱俗之致了。
片刻的惊艳,往往历练着经年的磨难,蝉如是,人事亦然。
待秋风乍起,落木萧萧,蝉们便如一枚枚黄叶,簌簌地凋零。一个夏天的清唱,随落叶一起,在泥土中悄然消融。当有些人怜惜于蝉们韶华易逝,生命短暂的喟叹时,她们却安然淡然,无怨也无悔;奔赴死亡,仿佛是赴一场初生便有约的盛宴,优雅从容。一生中时刻不忘歌唱,是蝉的宿命,更是夏的每一个精灵回报自然的奉献。
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它的长度;活着的意义,更在乎对生他养他的世界,报答了多少。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每每吟咏唐人虞世南这首咏蝉绝句,常常沉醉于秋风夕照中寒蝉的啁啾。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此起彼伏,不绝如缕,是大自然最美的物语。
“居高声自远”。只有来自云端的音籁,才会如此沁人心脾,摇曳着岁月的沧桑,绵延到远古,源远流长着人事的况味。
“高居”之于人,当然不仅仅是地位之尊,身份之贵,更应是学识之博,见识之远,德行之厚。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才不必依藉“秋风”,“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因而,古代的一些仁人志士 ,当他们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时候,往往以蝉自喻,托蝉言志。骆宾王身陷囹圄,怜玄鬓孤影,叹白头沉吟。“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李商隐不堪“朋党之争”,茕茕孑立如一只秋蝉,“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他深知,“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只能让一腔愁绪随蓝田生烟,让一泓泪水伴沧海月明。
“虫成蝉是身体的重生,人入禅是灵魂的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