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在路上》(上)作者:蒋光成 朗读:莹丽亿番洛瓦

散文《在路上》(上)作者:蒋光成 朗读:莹丽亿番洛瓦

2021-06-03    29'29''

主播: 莹丽亿番洛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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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一、 巴蜀山清水秀,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我去过。还是和父母一道回家省亲的时候。在他们心里,那里是永远的故乡。我不知道,这么浸濡着他们生命河流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要离开? 当我也踏上了这么一条相同的心路,我明白了,他们当时为什么要走。 父亲和母亲是坐着火车离开那片养育过他们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的土地、河流和山峦的。从此,他们就像一对没有根的游子,两粒随风飘飞的尘埃,一直在路上走着。他们从城市走进了乡村,又从乡村走进了沙漠,走进了戈壁和荒原,最后把自己从城市居民走成了一个没有血统的吉普赛人,一个居无定所的异乡人。 父亲把母亲带到了伊犁河谷,在一座小城里有了哥哥、我和弟弟。那时我们全家住在一个四周长满绿树和青草的四合院里,每天清晨起来,满院子里尽是季节嫩绿的味道,味道随着阳光在风中疯长着。小城街道不多,就那么几条,马路也不宽,凑合着能挤着开过两辆车。街两旁清一色的青杨用高高的枝干一直伸到蓝天中去。蓝天也蓝得高远,似乎一抬头,那针一样的光芒就会刺穿眼帘。 全家生活得无忧无虑,我每天都看着父母有规律地出去,回家。那时我想,我会在这里永远生活下去。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了这里的阳光、空气、土地和草原。 吃饭的时候,我经常会端着碗门前屋后地乱窜,见谁家有好吃的,不需要说什么,他们会很真诚地给我的碗里夹上几筷子。 周围递给我的眼神总是亮亮地一闪,很动人。 到了入秋的季节,母亲总会把分给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猪肉熬成油和油渣,然后用瓶装好,冷却,密封,利用周末早早地背着出去了,然后晚晚地回来。回来的时候,总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那时我就想,山的那边,会有什么呢?如果没有什么的话,为什么父母每个周末都要去山的那边呢?山的那边成了我心中的一个谜。我渴望着有一天有机会去山的那边看看,到底和这边有什么不同。妈妈告诉我,山的那边有一个邮局,她和父亲想去那儿寄托乡思。说是爷爷、奶奶、外婆、外公年岁大了,需要营养。 又过了一个春天,我突然发现离小城不远的界河边上,那块原本是一块草场的地方,用铁丝网给围栏上了,沿铁丝网两侧,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从那以后,小城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父亲那张看上去一直非常生动的脸,开始晴转多云,有时还动不动跟母亲发火。母亲只能怯生生地搂着我们,看着他,一脸的无可奈何。 后来的生活愈发艰难了。家里的食物几乎过不了冬天,母亲会经常因为无米下锅而站在锅台边束手无策。母亲开始带着我们走出四合院,去到乡下拾捡麦穗、水稻和玉米,甚至在已经打烊的田野里刨挖红薯和萝卜。到了实在无米下锅的时候,高粱面也被搬上了餐桌。那些看上去十分诱人的佐餐,其实是难以下咽的。母亲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块猪皮,每天烙高粱饼时,就拿出那块猪皮在锅边擦一圈,让烙出的饼多少蘸点油腥味,用以安慰我们那张因长期饥饿缺乏油气的胃。久而久之,那张猪皮便因使用频率过快不但呈现出发黄透亮的质感,而且已经没有了一丁点儿的油气,但是,母亲没有其他更好的诱饵来引导我们去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高粱饼。 小城的空气依然清新可人,湿润的风从山的那边刮过来又刮过去。那些挺立于路边的树,滋生于水边的草,在沾濡着水气的空气中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生命的原色,一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然而,自然的律动丝毫没有挡住人性的嬗变。 终于有一天,家居的四合院里来了一些人,他们什么也没说,就径自拿了一些锯齿和斧头之类的东西,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要去伐戮那棵院子中最大的古树。母亲拦挡着,但他们并不理会母亲,挥起斧头还是把那棵古槐砍了。继而他们搬走了家里所有的家具,一把推开母亲,走了。 全家从四合院搬了出来,一家老小被送上了一辆老式敞蓬卡车。汽车启动了,我在围观的人群中再见到以前常来我家的叔叔阿姨们和少小的一些伙伴,他们的目光飘忽着,让我无法逮住他们的眼神,我记得他们原本是来家嘘寒问暖最热情的一个。那种不愠不火、“茶”的醇香的感觉没有了。那一刻,我顿觉迷失了自己。我明白自己又将在路上了,但我不清楚前方目的地在哪里。可能,前方就根本没有什么目的地。我们只是沿着新源去往南疆八轮台的方向,一路走下去,至于去向何方,没有人知道。那时,我觉得我丢失了属于自己的一切,甚至尊严。 随着我的离去,一个坐落在草原上同时又隐藏着许许多多事情的四合院终于离我愈来愈远了。不过它也仅仅是因为我的后退而淡出了我的目光。我相信,一个哪怕是再小的四合院也能穿越时空,而它发出的哪怕是一盏麻油灯一样的光亮也会照亮一块无法用大小来衡量的地面,也会照亮在这块地面上存在着的所有事物,它还会把一些光亮抖落在我的眼前,让我有理由相信铺开在自己前面的路是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 二、 还是山那边刮过来的风,但风的味道已经明显地干涩了,并且伴有沙漠的尘埃。 父亲阴沉着脸,低着头默默地吸着烟,一言不发。路边的景观调不起他的任何情绪。沿途灰暗的色调,灰暗的天空,把我的心情也搞得有些灰暗了。但我们兄弟几人更在乎那些从未见过的树木、莽原和无边的空旷。我们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开心地笑了。整个视野中,是一望无垠的廖廓,野树,沙丘,荒漠,芦荻,还有拔地而起的烟尘、风柱,在我的眼前鲜亮成一片美丽。我们惊呼着,开始用车上的沙子相互撒向对方,继而欢呼起来。 这里和伊犁河谷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地理景观。汽车驰过天山峡谷,把织满雪被和冷衫的巍峨抛出视野之后,公路两旁鲜见的绿色已经替换成了红柳、梭梭和胡杨。这里的天空仿佛比伊犁河谷大几倍甚至几十倍,颜色如同一张永远也没有洗干净的土黄色的画布。这里的绿,也绝不像伊犁河谷。伊犁河谷的绿,是集中起来一簇一簇的,是让你满眼散发着生命光芒而又装满温馨的。而这里,却是让你看上一眼,便有了一种强烈的沧桑感,沧桑得随时可以嗅到土腥呛人的烟尘味,极度的缺水和干旱成了这里绝到的风景。极目远眺,远方叠着远方,无论是胡杨,还是梭梭、红柳,都遗世而独立,孤傲而宁静地站在苍凉的天幕下,将根深深地扎入泥土。风的过处,没有水的味道。 全家被拉到了距离孔雀河不远的河弯处停了下来。一处被深挖下去一米多、而后又在上面用土块砌出五、六十公分的墙垛,再在上面架上几根胡杨树干、上些草泥,便成了我们的新家。那时,我发现,周围已经住进了十几户人家,基本上是隔墙而居,只能通过安设在屋顶的天窗采光。 每天走出家门,望着那些略微高出地平线的建筑物在晨光中袅袅地飘出炊烟时,我感觉那种田园牧歌式的美就在我的眼前弥漫开来。那些被鹰、斑鸠、野鸽叼着的杂草、木棍、羽毛在胡杨的窝洞里、枝桠间垒起的窝巢里,时不时就传来了鸣啾声和小鸟唧唧喳喳的吵闹声,把整个清晨搅得鸡犬相闻,歌舞升平。 于是,一个在我的目光中,一个很庞大很丰富而且很有些时间感的村庄形成了。 几个正在路旁的土堆上玩耍的孩子,突然停止了手头的游戏,看着我所乘坐的车辆缓慢地驶进了村庄。从他们眼里,我看出了他们非常想知道这辆车要把我拉到什么地方去。 车子停了下来。他们在汽车停下来的那一刻,得到了答案。他们没有一个人走向前来,而是远远地看着我,像是在揣摩一个外星人。他们就像一个个被时间挤压得快要喘不过气的人,从出生那天起就始终如一地守护着自己的内心。我想,此时如果我无法走进他们的内心,我想要在这片土地上呆下去,将是十分困难的。 因为这个村落的存在完全没有章法。它们隐藏在胡杨林的深处以至于根本无法依靠经验判断它究竟坐在什么地方。它可能会在任何一条山沟、一面坡地或者是一块台坝上出现,它会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好像一只从土洞里跃出来的野兔一样闯进人们的视野中。这让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只有几十户十几户人家的村落究竟是不是一个村庄?而且没有明显的路能通向它们,有时候一段路干脆就是一段田埂。 但我感到眼前这个世界是鲜活的。姹紫嫣红的春天踏歌而来的时候,山麻黄、芨芨草、喇叭、芦荻在山野间把这片小小的村庄渲染成了一片鲜花的海洋。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朴实,就让人联想到一棵棵自自然然生长的树。 那是一个被叫做“人定胜天”的时代。很快,一大片胡杨树被砍掉了,开垦成一片片麦田和庄稼地,河床边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挖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被架设上了一台抽水机,水泵日夜不停地叫着,将白白的水花送进了地里,这些水继而沿着筑好的沟渠蜿蜒流淌成了岁月的记忆。..... 父亲被带走的时候,是一个阴天。 父亲被投入牛棚,紧接着,又被送入大牢。全家的生活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母亲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利,成了全职家属。在学校,我们兄弟成了另类,因为贫穷,在穿戴上就可以判断出和其他孩子的不同;因为父亲曾经的社会地位,决定了我们和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区别。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父亲,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 没有过多久,外婆从巴蜀来到了西北,仅仅来了几天,她看了看几个骨瘦如柴的外孙,只仰天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便决定带着母亲重返故乡。 “孩子呢?”忧心重重的母亲问。 “我也不知道该让这些苦命的孩子去哪里。听天由命吧!”外婆说完,一行泪水潸然而下:“我还会有什么办法呢?你是我的女儿,我只能管你一个……” “那……我明白了。您走吧!我不能跟你走。如果我走了,这些孩子……这些孩子,他们该怎么活呀?”母亲和我们抱头痛哭。 看着我们,外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叹着气,头也不回地去往天府之国了。 再后来,父亲昔日的两个战友也被发配到了林区这个小小的村落。他们见到我们以后,很吃惊我们的模样:“怎么都浓缩成高粱秸杆了?孩子们,要吃饭哪!”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同一句话 “记住: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太阳总有升起的时候!” “是啊!我们也不想死!但有活下去的希望吗?我们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未来。” “千万不能这样想啊!人这一辈子,谁不会碰到几道坎哪!一定要想办法挺过去呀!你们兄弟仨,是什么呀?是男子汉,是男人。男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