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阳春白雪
黄杨
外婆去天国后的几个月,我再也无法直视她的阳台,那空空的阳台,会刺痛我的心。
曾经,阳台有一只黄铜色的竹簸箕,四季盛着阳春白雪——那是每次餐后,外婆收集的剩饭。
印象中,簸箕里的阳春白雪从未离开过阳台。小时候,家里养鸡养鸭,全靠外婆的阳春白雪。直到某次,我们从城郊去看外婆。当时与我们同到的还有舅舅的两位朋友。却见外婆惊慌失措,七十几岁的她居然冲天炮似的冲上了五楼。待众人也上了楼,外婆已仰面坐在沙发里,微张着嘴,胸口缓缓地起伏,清瘦的脸被一层细细的、晶莹莹的汗珠覆盖。
等舅舅的客人走了,外婆才解释,怕舅舅在外人面前丢面子,所以飞快上楼收拾簸箕。说着便从床底下拖出那只竹簸箕,并将经过光和风的温柔抚爱后,剩饭变成米粒、成为鸡鸭口粮的阳春白雪,装进红色塑料袋,叫我们带回家去。
母亲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把不再养鸡喂鸭的决定告诉外婆。外婆有些惶恐,续而沉默,提着她的阳春白雪走出门去,可我们听见了她沉重的叹息,还有低低的嘟哝:“我真没用了,没用了。”
然而,外婆没作任何改变,直到她去世的那天,阳台上依然满是她的阳春白雪。她分明遗忘了什么。
此刻,我将目光从外婆空空的阳台转向院中的花草,心如那些植物下的阴影一样班驳。不知道世上还有何等花草比外婆的阳春白雪更为精致、更为圣洁。
责任编辑:刘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