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盛夏的骄阳
能尽情倾洒金光
那么请原谅我们
十七岁的热情与盲目
文章:《六月的骚动》
作者:胡纯琦
一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们在花坛边的草地上打羽毛球。
吴欢像服了兴奋剂一样把球拍舞得呼呼生风,把肥仔、眼镜杀得落花流水。
这时,二楼的窗户,一个女孩探出头来。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正用手托着腮帮,看我们打球。准确地说,她是一直专注地盯着吴欢,眼中却有掩抑不了的渴望和悲哀。
二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
我们疲惫不堪地从教室里撤出来后,都随意躺在教学楼后的草地上休息。
一张纸片在空中来了几个翻转,最后优雅地飘落下来,躺在吴欢的脚边。
这是一幅铅笔画,画上有一个跳芭蕾的女孩正直着脚跟,蜻蜓点水般优雅地旋转。
我们便一起向楼上看去。二楼的窗口,探出了一个脑袋。
“六月冰花!”有人小声叫了。这是上星期六我们回宿舍后给她起的名字。
她正向楼下张望,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真是她!”肥仔来劲了,“给她送上去!”
“送上去吧,吴欢!”眼镜拉长了音调说。
“送上去送上去!”大家都随声附和,七推八搡生拽硬拉地把吴欢拥到楼梯前。
吴欢急得一咬牙,便真的上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吴欢仍没下来。眼镜一脸焦急:“怎么还没下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正说着,吴欢便下来了。
他是和“六月冰花”一起下来的。但最令我们感到意外的是“六月冰花”手中竟拄着一根拐杖!
我们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俩,忽然间明白了许多:画上那个直着脚跟跳芭蕾舞得小女孩;看我们打球时那双充满着哀伤和期盼的眼睛……
心中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曾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我们都默默地站到楼梯的两侧,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三
此后,我们从吴欢口中逐渐知道了她叫叶露,不久前刚转到我们学校,她的腿是两年前的一次车祸中受伤的……
吴欢和叶露的接触日益密切起来。他一反往常内向、腼腆之态,有事没事总爱到二楼逛逛,其行动之频繁之投入,使人惊诧令人担忧。
有一天,吴欢终于在寝室里宣布自己堕入了爱河。
我们都沉默良久。
终于,眼睛说:“吴欢,其实你也知道,平时大家都是闹着玩的!你成绩那么好,上大学挺有希望的,要是……唉!我也没爱过,也不知道爱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对学习影响挺大的,反正……反正别人都怎么说的!”
但肥仔走过来拍了拍吴欢的肩膀:“好样的!吴欢,我今天才算真正认识了你,叶露需要有人真心关心她、帮助她,像你这样,才叫男子汉!”
男子汉!是的,我们有理由也有义务去帮助那些应该得到帮助的人。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我们热烈商讨了如何帮助叶露。最后集体通过决定,由吴欢在第一线进一步同叶露保持密切友好往来,其他弟兄们在后方义务捐款,以作为吴欢的活动经费开支。
首先我们筹集了三十多元,然后跑遍了全市的书店,买来几册砖头似的诸如画册、诗集之类的厚本本,让吴欢给叶露送过去。
吴欢则掏出那封昨晚我们集体讨论了一夜才写出的情书来,夹在书本里给叶露送去。
但就在送信后的第二天中午,吴欢红着眼眶迈进了寝室,倒头便睡。
大家连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吴欢哭丧着脸:“她把诗集和画册,还有那封信都还给我了,问她为什么,她什么也不说!”
我们必须让吴欢的形象在叶露眼中再度高大起来。
第二天中午,学校播音室的女播音员用甜美的声音诵读了一篇通讯稿。讲的是吴欢怎么帮助同校的一个叫叶露的残疾同学。
吴欢冲进寝室,揪住了肥仔的领口:“是你们干的?”
肥仔连忙解释:“我们只不过想让你的形象在叶露眼里重新高大起来!”
吴欢摇晃着肥仔的领口:“那你们为什么要在通讯稿里提到叶露?”
眼镜连忙打圆场:“那样更直接,我们想效果可能更好一些。”
吴欢挥了挥拳头:“你们,混蛋!”
我们几乎同时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傻事,心中忽然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四
第二天黄昏,我们在教学楼后面的草坪上最后一次见到了叶露。她拄着拐杖,缓缓而有力地向我们走过来。我们最后一次看到了她那双眼睛,它们力图平静而固执地注视着我们,却不可掩饰地流露出一丝丝的失落……
叶露没说一句话,只递给吴欢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谢谢你半个月来的关心和帮助。可我渴望的是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而不是同情和怜悯……
我们全都低下了自以为是的头。
叶露艰难而平稳地转过身。笃!笃!笃!我们听着那有节奏的拐杖声逐渐远去,心中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此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叶露。听说她已辍学,也有人说她家已搬往另一座遥远的城市。然而我们总忘不了十七岁那个热情而盲目的六月,忘不了我们那热情而盲目的十七岁!
纯手工打字,于2016年7月22日 12:45-13:32 , 2016年8月1日 14:51-16:26 字数1,7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