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回忆
作者:琉璃 般若 花
在我很小的时候,小到站在窗台上还没有窗户高的时候,我就喜欢站在窗台上看雨。
双手扶着窗框,把鼻子和脸压在玻璃上,说实话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许是看天,也许是看那水是怎么从天上倒下来的;也许是看被雨点一下一下击打的土地。更多的时候看躲在篱笆下羽毛湿漉漉的公鸡母鸡。被浇湿的鸡真是难看,一见他们的样子就想起躺在大盆里等待褪毛的过年时杀的鸡。最有看头的是伸着脖子站在雨里的鸭子和鹅,平日鹅显得有点呆,鸭显得有点笨,全没有鸡的轻灵跳脱,下了一个蛋就会吵嚷得满世界皆知。鹅蛋要比鸡蛋大不知多少,煮上一个吃真是过瘾。鸭子也是一个实干家,产蛋量不比鸡低,而且鸭蛋腌起来蛋黄里就会浸出黄澄澄的油,咸鸭蛋就粥,人间美味啊。鸡蛋腌起来口感就差的很多。可是鸭和鹅因为宣传工作没有跟上,至今屈居于鸡之后。提起家禽,都说鸡鸭鹅,鸡永远排在第一位。十二生肖里也有鸡的一席。鸭和鹅就没这个福气。看来不论是动物还是人,立世不看你的贡献,要看你会不会干。 可一到下雨的时候,就是鸭和鹅得意的时候,他们站在雨里,一动不动,昂首向天。像是思考,像是承受,像是敬礼。我觉得此时他们微眯的眼睛一定是望向篱笆下躲雨的那群鸡的。只有站在狂暴的雨里,才看出谁是懦夫谁是勇士。
一场雨,浇醒了鸭和鹅的扬眉吐气。
通常看够了这些我就在窗台上转回身,问父亲每次下雨我必问的问题:“这场雨下透了吗?”父亲盘腿坐在炕头,吸着他的旱烟,那烟雾像一缕扯不到头的蓝纱,一直向外扯阿扯。父亲就在那缕烟的后面,很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如果雨不大,他就说还差一点呀。如果雨不大不小,他就说再下一会儿就透了。如果雨很大,他就说透了透了,这时我的心里就像是下了一场透雨似的舒坦。然后跳下窗台去和母亲捣乱。
在坏天气的时候母亲通常会做一点好吃的,比如面皮,比如疙瘩汤,有时也也会擀白面玉米两掺的面条,我通常会从大面团上揪下一块,去做我永远也做不成形的面塑。做成个小兔子耳朵软塌塌,做成个小乌龟不会爬。玩到最后,用小手搓成一个长条才算满意了,小手上的脏泥巴融进干净的面里,那条面就呈现奇怪的花纹,奇怪的颜色,这时我就得意起来,看,我有一条多么活灵活现的蛇啊!
我也喜欢在雨后踅进菜园里,当然是不粘脚的情况下,在茄子地,辣椒地,葱地的空隙间抠起一团看来干净又细腻的泥土,做我的泥塑。通常是做小人,用一根极细的小棍细细的雕出眉眼轮廓,如果做的是女孩,发型永远是西瓜皮式的,不是因为特别钟爱这个发型,是因为简单好做。再给她穿个小裙子,所以我做的女孩子看起来颇为淑女,一点不像我。如果做男孩子比较伤脑筋,那个头发不知如何表现,有时做成大侠的那种发髻,带着头巾,更多的时候做成大佛的样子,那样头发就好处理了。可能是做的逼真,有次婶子看见说:“呦,你这个孩子怎么做这个东西?”在我简单的小脑瓜里分析出这东西可能是有点邪魅或是有啥说道的意思,所以从那以后就做的少了。
我在菜园里不玩泥巴时那些花花们就遭殃了,雨后的各种花儿开得格外的新鲜,我就会各样颜色的都采一朵,角瓜花倭瓜花开得真是有点傻,同样是黄色的,黄瓜花就秀气的多。所以我通常摘黄色的黄瓜花,摘紫色的茄子花,摘白色的辣椒花或是葫芦花,豆角花的颜色就多了,结构也繁复一些,样子也有一点招摇。好像开花不是了结豆角只是为了开花一样。我把还沾着雨水的豆角花摘下来,把它想象成一个花房子,我臆想中的王子和公主,历尽波折,在那里面过着美好的生活。
这些玩腻了就寻一两个嫩嫩的小黄瓜,摘回来作势就要扔进水缸里去用凉水拔着,通常是母亲或是哪个姐姐用手戳一下我的头:“小馋鬼,这么点儿的黄瓜就扭下来,真是败家呢!”然后用盆子舀水洗净再扔进水缸里,那口大水缸盛满了我童年的记忆。黄瓜,香瓜,西红柿,刚摘回来时通常被阳光晒得温吞吞的,扔进缸里一会儿就吸满了来自地底的森森凉意。那口水缸有时也充当鱼缸,买回不立刻吃的鱼也养在那里。今天想来那水还怎么吃啊,可是当初也没觉得怎么地。在冬天的时候,就从大缸的边缘取那些薄薄的冰,当冷饮吃。
这口大缸父母用了几十年,缸里的水喂养了一个个的孩子成家,立业,离开。可是这口大缸现在在小哥家的厕所里,装秽物。有位朋友说过,从紧蹙的眉头到释怀一笑的心头,这中间要经过怎样的跋涉?有一种耿耿可能终生都无法释然,起码我是。
窗外的雨还在淅沥,湿了天,湿了地,湿到人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