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白天人们都带着一个永远荡笑的面具,在举杯之间重复着虚伪的交辞,在笑靥中咬紧滥情的本意。人们狂热于一时口快,却不敢担当责任,人们欣喜于炫耀自己盲目的努力,却不敢正视现实。
当夜歌和路灯奏起夜的初章,狂欢和寂寞便一同降临到这个城市。人们在黑暗的角落里,扯开绷紧的面具,肆意表露本性。在这个角落人们承认罪恶,也乐于罪恶。
我享受黑暗的角落,却不爱这里,就像吸食毒品般着魔。
一切静默时,我随着众人的目光转向一个开着门的黑暗房间,里面走出来一个窈窕身影伴随着刺耳的高跟鞋声,直到走出来看清她,是一个令人炸目的风韵女子。即使是不经意的余光也紧捏着所有来往者的目光,占据了注视着她的人视野的所有空间,虚化了她身姿后的一切背景。
她那婀娜的身姿扭掉了男人手中的酒杯,毒艳的口红抿尝着注视着她的凸露眼球,她铿锵的鞋跟碾碎了世俗的睿智,她肥大的胸部夹扁了虚伪的高尚,她烈如酒精的香水冻结了一切,让狂欢的午夜只留下踩碎心跳的高跟鞋声。
她忧郁的眼神也是如此优雅,就像从乱世走出来的费雯丽,可没人能揣定她更美丽还是更真实。而她真实的本性,就如同包裹着她的高贵的黑色晚裙,让心怀肮脏的人抓头挣扎。
她要径直穿过大厅,被我叫住:“美丽的小姐,请停下你的脚步,我从贫瘠与丰沛交替的人间所来,你如此美丽,美过这个世间最华丽的辞藻和令人仰止的道德,你为何会出现在这个黑暗的角落,让黑暗的腐臭潮染你的美丽,让肮脏的虚伪玷污你的真实?”
“我少时母亲偷情改嫁,父亲被讨债人打断双腿。和我青梅竹马的情人,心如铁石,赘入豪门,怒斥我来取悦豪门千金。二十岁我便跻身红尘,在人体的腥臊味中搔首弄姿。直到被不舍的痴情话打动,二十五岁嫁入人家,他事业失意,便每日辱我出身轻薄,鞭打我来寻得释放。二十八岁我逃出家门,漂泊在每个黑暗的角落里买醉。三十岁我再次嫁人,我的丈夫薄意,死于性疾。我本从黑暗中来,看透世间诱惑之物,每日与罪恶相伴,又怎么会怕被玷污?
“可惜时光如流沙,磨去了昔时少女柔情,雕蚀了如玉容颜,即使曾经被伤害的痛苦消逝,往日的旧人也不堪重提。梦想与现实如同两个相对的悬崖,我在中间的激流中度过我的芳心时代,在众人唏嘘我美丽下却找不到和我美丽匹配的心灵。于是我痛心失望,将美貌献给恐怖的黑夜,将肉体嫁给罪恶的魔王,向乌鸦和野狗奉上我的贞操献祭,让贪婪和欲望吞食我不死的灵魂。”
我迫不及待地请求她:“带上我,让我远离这个丰沛与贫瘠、卑微与伟大、笨拙与狡猾同在的世界,让我将身体奉上作为献于恶魔的祭品,在伟大的黑暗之光下永生。”
“不!伟大的黑暗之光下只成就无路救赎的灵魂,而你必须活着。”于是他从容地走进黑暗,就像她走出时那样从容。
荡笑的面具还未带上,杯盘狼藉,满地的呕吐物,醉酒的人暴现丑态 。尽管如此,微醺的末月和酒吧外不同的嘈杂声,我依然能感到黎明将至。
我无法留住夜色,就像无法留住她那步入红尘的魅影。
2013年7月28日-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