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果腹,我们就此别过

爱情不果腹,我们就此别过

2017-11-06    08'38''

主播: 西华师范大学广播台

997 15

介绍:
爱情不果腹,我们就此别过 ​ 我外婆说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尝过爱情的滋味。 我不知道她指的爱情是什么。 外婆那个年代的爱情究竟长成什么模样呢? 应该是北方的深秋,有些不解风情的凛冽寒风轻轻吹着你的脸。那风里有稻谷的碎屑,有河边早已褪黄的青草的干烈味,还有无棱无角的细沙被卷起来,统统吹到脸上。 你轻轻皱着眉,不能把脸背过去,眼前才是望不见尽头的秋收。你只能低着头,眯着眼,任风吹干你的脸。 这时候有一个身穿军绿色褂子的青年,扛着一把锄头,从风里走过来。他走过的泥土地扬起灰尘,裤角沾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泥点。他的脸上满是泥汁和汗水,微红着脸颊向你走过来。 他把一条丝巾轻轻蒙在你的脸上。 这大概,就是我外婆的爱情吧。 她不爱说话,交谈的时候,随便掷出一个问题,让我讲上半天,她半躺在一张古老的摇椅上,摇椅来回摇晃。外婆双手摩挲着已经发亮的扶手,满面慈容地冲着我笑。 例如她问:你给我说说你们现在都过得好吗? 我反问她:你问谁? 外婆点着头,笑得满脸的皱纹都开了花:然后呢? 我只好随便说:我爸妈都很好。 外婆搓了搓手,把头发捋得更平整,紧张地看着我:然后呢? 我马上心领神会,告诉她:我外公也很好。 外婆应该不听不清我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在我一张一翕的嘴里,她有没有捕捉到一丝外公的信息。但是每次她问我“你们现在都过得好吗”的时候,我都会告诉她外公的近况。 我外公很好。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喜欢抽烟袋,一次就要抽上三锅。他每次抽完都要用烟锅狠狠地敲打鞋底,烟灰从烟锅里倾倒出来,外公再从烟袋里捏出一小搓装进去。 我会认真地把外公的这些事情讲给外婆听。 外婆也会很认真又卖力地听。最开始的时候外婆像小姑娘一样羞红着脸,嗔怪着回应道: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身体。 慢慢的,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外婆的听力下降得厉害。我大声地讲,她用力张着耳朵听,从听不清到听不见。 后来外婆戴上一副老花镜盯着我看,看着我的嘴唇上下蠕动的画面,好像就是外公一帧一幅的生活。 在外婆无声的世界里,我给外婆讲述着外公。外婆老泪纵横,用苍老的双手小心地擦拭着眼角。 我想,这就是外婆的爱情吧。 外婆的,古老又鲜活、热烈又隐忍的爱情吧。 初夏的夜晚,月光倾泄下来,洒到外婆的脸上。蟋蟀在一旁不安分,吵吵嚷嚷叫个不停。 外公和外婆肩并肩坐在月光下面,外婆穿了外公送的白褂子,外公悄悄把手放到了外婆手上。 外婆说:我妈说,女人就是做饭洗衣生孩子的。所以我一口气生了三个孩子。 外公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到一起,烟草味钻到了鼻子里,他想抽一袋烟。 外婆说:虽然你不爱说话,也不看我,但我觉得我在你家里,你没把我当成洗衣做饭的工具。你以后,叫我清梅吧,我叫你春风。 外公也尝试着望一眼夜空,安静又神秘。他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的一种美景。月亮升起来要睡觉,太阳升起来要去干活;春天要撒种,秋天要收获。 世界上除了这些以外,原来还有别的东西。 外婆生日那天,外公从房梁上够下来珍藏的面粉,给外婆做了一碗长寿面。 吃完晚饭,外公神神秘秘地拉上了帘子,让外婆把眼睛闭上。 外婆狐疑地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面前多了一张草纸。纸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青没。 外婆问:这是什么? 外公爬起来,捏了一小撮烟叶子塞到烟锅里。他要压抑住他的紧张与兴奋,这是他准备了几个月的生日礼物,这是他趴在教室的窗框子上学了很久才学到的两个字。 清梅。外公回答,你的名字。外婆一下就笑弯了眉毛,她说,对,你写得真好。 我16岁那一年,外公去世,在床边,他不住地把一纸条往我手里塞,却又死死捏住不放。 渐渐地,他臂膀上的最后一点力量也没了。他张着嘴,把最后一口气吐给了这个令他不能原谅的世界。 我展开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写着:清梅,我爱你。 他们分隔异地,我们一直不敢把外公去世的消息告诉外婆。每年去看她的时候,我们反复编撰着关于外公的生活与故事。 比如他牙都掉光了,耳朵也像外婆一样听不见了。 我知道外婆听不到,却很开心地笑,把脸笑成一朵绽放的花朵。 得知外婆去世的消息是在几年以后,我在外地读书,没能送她最后一程。我妈打电话告诉我,外婆走得很安详。我妈把外婆所有的白褂子和两张快被捏烂的纸条都一齐烧给了她。 我问我妈:你说相爱的人会以其他方式相遇吗? 我妈哭了。 有人说人最后了以后会变成星星飞上天空。我希望那两颗星星会紧紧地挨在一起。 因为那两颗,就是我妈的爸爸和妈妈。因为那两颗,他们是我的外公和外婆。 本期主播:夏淑琼 文字编辑:贺陶 官方微博:西华师范大学广播站 感谢您的关注和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