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塝上的老油松》作者周波朗诵凯哥

塝上的老油松                                              周  波         我的故乡，在鄂东北老林一个叫周家塝的小山村，村的四周，群山环绕，那贫瘠的山岗，长满了营养不良，身形怪绕的油松。而村的东头，长的三棵老油松则十分出奇，一大两小“牛郎星座”般排列。那三棵松，盘根错节，相依为命，在贫瘠的沙塝上，奇异般地枝叶茂盛得遮满了半个天。在我见过的松中，怕是再没有比这松老，比这松粗的了。         小时候，爷爷常带我和我的玩伴楚君歇晌油松下，给我们讲那爷爷的爷爷留下的出自松的传说：金鸡冠的故事，九头鸟的故事，飞蜈蚣的故事……如今，爷爷的孙辈们都早为人父人母，那出自松的传说也都依稀袅袅，唯有楚君和那老油松的故事，总镶嵌在我心的底中！         记忆里，距老油松不远处曾有一座不大的土地庙，但，考不清是先有松还是先有庙。长大后才知道，祖辈们之所以在松前修庙，原来村里人是把那松拜为全村祈福的风水！今夕清明时节，再回故乡的塝上，再去看那老油松，只可惜，松犹在，庙无存。而那老油松，枝也不那么繁，叶也不那么茂了，一眼仰望，老枝垂挂着些许欲欲墜落的小枝，无疑平添了心底的丝丝酸楚！而我深心里清楚得很，老油松能活到今天，得免于难，也许得济于楚君！         记得那个秋日，风，有些急，天，有些灰，气温也有些凉。村里涌来了一群臂戴红袖标的少男少女，要“破四旧”。眨眼间，庙被掀了，接下来，该破那老油松的“风水”了。许是少男女们太累，也许是老油松的“灵气”在方圆百里的神威作祟，那些热血男女竟无一人打头阵。忽然，围观的的众乡亲里挤出了“狗崽子”楚君。他抢过一名少男手中的板斧，朝着松的脊梁剁出了并不圆，也数不清的松的年轮，仿佛也削平了压在他心头的灰暗，削平了不公的身世带给他的不平和抑郁！“住手！”正当楚君起劲剁松的当儿，乡亲里不知是谁一声惊吼，吓落了楚君手里的板斧，也吓落了楚君刚刚拾得的些许满足。此时，少男少女们也如梦初醒，仿佛楚君剁的不是那松，就好像，剁的也是他们的“风水”。于是，人迹散尽，留下的只有滴泪的老松、滴泪的楚君，还有迷茫的我。一眼望去，再看那油松的伤痛处，溢出的不知是松油般的泪还是泪般的松油，也不知那松对楚君有憎恨般的感激还是感激般的憎恨……         那年，我从军入伍去东北的临行前，正赶上个风和月洁的夜，楚君约了我，来到油松下。我的远行，无疑平添了楚君的几许酸楚和纠结，也不知是他的出身，无缘与我相伴而行，还是他对松的五味杂陈的心灵情结，他抚摸着自己的“作品”，我们相对无言，在昏暗的夜色下，四目凝视，言语枯竭。这时，楚君从衣兜里掏出了用一枚手绢精心包着的一个日记本，一支钢笔，缓缓地塞到了我的手中，我在接过礼物的一刹那，明明地感到楚君的手，有些颤巍。于是，我竭力打岔，便提议再和楚君比一次攀树，这是我曾经无数次与楚君的儿时游戏。然而，这一次，楚君竟淡淡地说了：“不比了，我怕是总也比不过你的……”夜已深了，和楚君依依惜别，我回到家中，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打开了手绢，翻开了日记本，在本的扉页，留有楚君的狂草赠言“祝你成功”！还明显地看得出，也留有楚君斑斑泪痕的湿晕！         我到了部队，当上了一名时下令许多热血儿男神往的侦察兵！侦察兵有一项专业军事业务——军事地形学，这个专业，常常要求单人单兵在黑色的深夜，去到深山老林侦察地形，获取情报。辽西北的山，也长满了许多松树，然而，北国的黑土地，孕育出的松不同于故乡的松，高大，挺拔，葱郁，尽管那松的身形要比故乡的松，不知要壮实多少，我穿行在北国的松林，但在我心中，那松，恐怕永远没有我故乡的松美，没有我故乡的松亲，没有我故乡的松有底蕴，这也许是我故乡的松有我儿时的欢乐，更有我和楚君紧系在松里的故事吧……         几多年以后的楚君，不仅不“狗崽子”了，而且，在经过华夏史上的文化大革命废弃高等教育后，又恢复高考时，他成为了山乡中第一个大学生，而且他报考的专业竟然是植物学院。我敢说，他的出息，定有老油松的保佑。          再后来，楚君为写毕业论文，四处考察，可他没先去考清故乡的老油松久远的发迹和古老的传说，却先去了兴安岭、长白山，去了嵩山、华山，最后，去了黄山，观黄山松去了。谁知，这一去竟是永诀，黄山收留了楚君，不知故乡的老油松是否还一直记着我的楚君……          每次返归故里，总要去到塝上，放眼观那故乡的群山松，现如今，我看到的故乡的山，已不再那般贫瘠旷乏，那满山的松，也不再那般身形不正，怪绕鬼缠。每每的，我也总免不了选一个一样的月洁之夜，去祭老油松，也祭我的楚君，而心中也总有不明的感叹：“黄山松真的有故乡的松美么？”……                                                         2018年5月15日深夜  作于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