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桦|对岸是河西

在我的记忆里，当初，苏北阜宁羊寨至北沙段的废黄河上是很少有桥的，只有沿着河边的一个个码头和码头边的渡船。 每年的暑假寒假，我们会跳上那摇摇晃晃的木船，一次次地渡过废黄河，上河西。河的对岸有我们的老家。“上河西，”就是回老家。 废黄河水道宽阔，两岸的地势，东部高亢，西部平缓，尤其是在大河东岸的阜宁一侧，河岸明显要比河西更为高耸，陡峭。小时候，乘船摆渡，为了抄近道，我们往往会从附近的河堤上斜插着走下去，有时候，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就骨碌碌地滚下河坡，滚到了水边。 夏日的黄河故道河水丰沛，我们习惯在上游的十堡码头上船，因为河对岸有一条贴着河岸的堆堤，我们可以沿着那条道路直接滑下河坡，抄近路，一直奔向西北方向的老家。也可以从单家港和十三堡走，但这两个渡口显然不如下游的外口王山或者更下游的孟滩和北沙更加平缓，从那两个码头上岸，过了一片竹林和军马场，进入石湖小街，出了街口，沿着一条开满槐花的河堤，半个多小时就能走到日思夜念的老家，看见亲爱的爷爷奶奶、叔叔姑婶，看见外公外婆、舅舅姨娘。还可以去凤杏四舅家骑羊。一头高大的绵羊驮着我们，绕着门前的土场转圈圈，一身干净的绵羊毛，像软和的毛毯铺在身底下，那几只兔子，眨着红红的眼睛，几十年了，一直在我的眼前，跳过来，跳过去，像一团团白色的光。 冬天，一阵北风吹来，废黄河开始结冰。河面大面积封冻，行船就成了难题。 要过河，得先破冰。于是看见有人在敲冰。粗大的木头敲击冰面的声音异常沉闷。而用竹竿带出的乒乒乓乓的回响，比原来的声音大上许多倍。一听见那声响，人们就知道，废黄河上要开船了。 船要天天行，冰要天天破，河面上漂着一块块的大冰碴子，刻手刻脚。尤其是来了寒流，几场冷风刮过，河里的冰层愈来愈厚，再怎么使劲都敲不开。这时候，渡船只得停开。先是九堡和十堡，接着是外口、王山和孟滩，一停就是十天半个月。最长的一次，我记得有六十天。 最后，只剩下了北沙。虽然没停，但一周也只能有半天。 住在单家港附近的我们，倒是很少有这样的担心。单家港旁边的一处天然河湾，背风，几天冷风一刮，那河里便会结上一层冰。厚厚的，敲开来，足有一立砖那么厚。 我们不再乘船。冰层有足够的厚度可以承载我们，孩子们尽可以在冰河里大胆地走过来、走过去，大人们则可以在身子底下铺一块木板。“一、二、三——”在孩子们使劲的拉拽下，那块木板载着我们的亲人，从河面上轻轻地滑过去，很有点像那部叫《林海雪原》的电影，那雪地上的雪橇和爬犁。 我们也坐过那种木板，坐平稳，将岔开的双腿接着冰面，后面的大人用力一推，从河这边，到河那边。坐在木板上的我们，双手张开，感觉跑的比风还快。 对岸是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