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老太

前院老太

2016-08-08    21'16''

主播: 七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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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前院老太 你现在听到的就是国内新秀乐队”新乐府”综合现代审美所唱的昆曲。昆曲或者是戏曲已经成为我们这代人,无心触摸的曲调。同样,我也不钟情于它。只是偶尔会在自己特别孤独或者安静的时候,静静听上一曲。仿佛自己置身于奶奶太太们中,坐在自家的榆树下,听着从谁家大叔从城里买来的收音机里,放出的戏曲一般。曲调婉转,勾勒着我平静的内心,使我内心妩媚,似飘到天上去。 我今天也并非要讲戏曲,而是要缅怀那些奶奶太太们中的一位已故八年的老人—我的前院老太。 前院老太,你若见到她,你会直接忽略她。她已老态龙钟。且从他眉眼的一些结构来看,年轻时候的她,也算不上美人。但是只要你留心端详一会,你就会察觉到她浑身散发着的如戏曲一般的妩媚与端庄感。 即使头发花白了,也要把头发齐整的盘起来。她衣服上的每一粒扣子,都是自己精心缝制的龙盘扣。即便是普通对襟衣服,也要自己改装成精致的小立领。衣服的颜色也大多是素雅的青色灰色或者透亮的白色。她格外喜欢戏曲,却从不喜欢聒噪的。以至于我的整个童年,就是听着这婉转的戏曲与奶奶的故事长大的。 老太和奶奶是非常好的邻居与朋友。奶奶听不懂戏曲,却总能够陪老太听上整整半天的“闷叫声”。老太讨厌轮回重复的故事,而奶奶讲故事的时候,她还是会说这是这样的,结尾不是那样的类似了的话。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奶奶和老太,我的童年是美好与浪漫的。盛夏的白日,我们坐在自家的老榆树下,边看奶奶老太互相打趣,边听收音机里戏曲。到了晚上,便躺在院子里的草席上,听奶奶老太讲那些天上地下有的没的奇奇怪怪的故事,当然,那安静悠远的戏曲也一定充斥在耳边。现在常常忙碌的我,静下来的时候常常会怀想起当时,以至于我总筹算着,在合适的时间,定下心来去学画画。把当年的奶奶老太,草席,星星,月亮,戏曲画下来。这些对于我来讲,已经不单单是在怀念童年,而是我内心认可的最为浪漫的生活方式。 我个人认为‘优雅’从不是用来形容年轻生命的,老太的优雅是刻进骨子里的,见过老太的人,也鲜有人不承认。 在我们家门口,不仅有一棵茂盛而挺拔的榆树,还有一盏全村最亮的路灯。我无法解释它为什么最亮,但的确是因为它的亮,而招来了夏夜里的许多老人。晚饭过后,这一群老头老太太们就会带上凳子、草席来到这里。坐着,躺着,打趣着,闲聊着。看星星,看月亮,偶尔为天上低飞的飞机惊奇着。老太也经常混在这些人群中,她摇着老旧的蒲葵扇,脱掉那些金贵的衣物,胸前那早已干涸的双乳就那样赤裸裸的悬挂着。也打趣也应和着,也偶然端笑着。小小的我,那时候,总是恍惚的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即使她半裸着,她那挺拔的身姿,端笑着的脸庞,你也总是会不觉得忽略她的赤裸,似乎她的身上,本来本就有一件精致的衣服附在上面。更为奇怪的是,在十几个老人堆里,也无人故意去嘲笑她。或许她的优雅已经成为她身上一件隐形而珍贵的衣物,亦或许每一个老人的思想里,都完全忽略了曾经年轻疯狂追求的实则并没什么的什么东西了。 我个人从小学四五年级就开始钟爱写文章,直到现在都很少写“命运悲惨”之类的故事,绝大部分也都是受老太的影响。小的时候,奶奶妈妈总在我失意的时候,讲关于老太的故事。而每次老太都会摇头示意不要讲太多。 老太16岁的时候,因为穷困嫁给地主李家,20多岁便成为遗孀。一个人带着七个孩子过日子,却在还在都还半大不小的时候迎来文革,所有的土地都被收回了。我无法想象她是在怎样的绝境里用何种痛苦的方式把孩子养大的。后来虽孩子已经长大。却到底还是因为口粮问题奔赴远方并永久留在远方。年幼时的我,常常听老太会念叨着她那几个几十年未谋面的孩子:‘只知道活着,却又不知道在哪里。可是谁又曾想象到都还活着。’老太偶尔会教育年轻一代的人比如我的妈妈:“以为自己糟了多大的罪,但又有几个人过得算上真正的好。”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代表全校去参加镇上的作文比赛。回来的时候。老太和邻居大学老师(也是老人),站在我家门口迎我回来。邻居大学老师问我字写端正了没有?老太却只问:“写的是好事吗?” 在我的青春期里,我也曾 疯狂的叛逆过。我曾写过五六本的全是晦暗字眼的故事和情节。如今的我每次回到家,看到它们被妈妈收藏在书橱里。却再也没有勇气打开过,尽管老太已辞世多年,我仍然觉得对不起她。 现在25岁的我,在经历失去几个至亲的亲人,看到过几件惨白的事件之后。我也逐渐开始明白老太的用心。生活里,虽然看到的是到处摇晃的光鲜的人群,但也都各自拥有各自的苦衷,而他们或者说是我们更需要一些来自陌生人给予的温暖。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刻骨铭心的贫穷,老太对吃食尤其珍重。老太的老年是一个人独居在我们家前院的,她的每一顿饭,我几乎都过目过。一碟小菜,一碗米。或者是几张饼,每顿总是正好的。甚至是作为“下一顿饭”也不可,因为一旦这样就意味着浪费。已经是老人的老太,子女也大多都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甚至有一个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儿女也都孝顺,所以老太的零食和保健品也都是让我看着都是眼馋的。然而及其珍重吃食的她,确实意外的乐于分享的。我们家附近的孩子,凡是老太见过的,都曾得到过老太送的小食品。甚至有时候,老太会挨家挨户的送过去。所以作为小孩子的我们,都很乐于见到老太,老太也总说就是爱看见我们这些健康的孩子们。 老太是在我初三的时候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去世的。在老太去世的前几天,老太坐在我家厨房的门边,双手托着拐杖,十分庄重地对奶奶说:‘我觉得自己就要奔老头去了,如果是的话,应该是在八月十五,是时候与他团聚了。’奶奶在一旁熟练地做着锅贴,微笑着:“该吃的苦,也都吃了。该享的福,也都享喽”那是尚还懵懂的我,忙说:“老太,您的身体壮实着呢。”说完,却发现自己多么的不合时宜。 八月十五那晚,老太吃完月饼。唠完家常,果真安详地离开了我们。哭丧的那一天,奶奶带着我在老太的遗体旁隐泣很久。回来的路上,奶奶仍重复着前几天的那句话:“该吃的苦,也都吃了。该享的福,也都享了。” 那晚,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收音机,恰巧第一首歌就是一首昆曲。农历十六的月亮似乎更圆了一些,收音机里那个低沉的男性声音在讲:“圆既代表一种圆满也代表着一场终结。” 直到今天,老太已经去世将近八年了,但她的影子已经完全虚化在了我的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现在我就在听安静婉转的戏曲。比如我会写老太认为的“好事”。比如出去吃饭,我宁愿撑着,也不愿过多的浪费。我也害怕浪费,即使现在在我们看来并不在意的粮食。也比如每个八月十五,我都会想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