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的秋》—章曙光

建昌的秋 □文：章曙光 我好爱秋，绝不在于它的萧条和凄凉，而在于它的行素与颜色。 秋之纯净，皆因它可以陶醉，可以谨记，可以随性。建昌的秋来得慢，来得轻，它总是色淡、叶黄，如一盏蜡灯在临水泽渊的木屋刻字；似一汪清泉在钓叟无垠的江面问安；像一弯残月在舒卷林夕的空城惆怅。 入秋的季节，建昌的周遭渐次缄默，虽有一种说不出的的感觉，但这里的秋是守信的，只是一时令人惊惶、迷惘。 你想，秋来的时候，它吐露的记忆，纯正、浪漫；它容纳的眷顾，珍贵、深邃；它擦抹的星空，让秋色有了姿态，更有了意境。秋来的时候，总以为单薄可以独处，总以为寂寞可以非想。其实，清脆的还是时间的问讯，挂念的还是岁月的叮咛。秋来的时候，放下所有，你会发现，季节的交替原来这般的简单，这般的通透。秋来的时候，其实也是一种云次鳞集的留恋。 建昌的秋是从叶落的声音开始的。它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更没有约定，悄无声息，猝不及防。它最先飘荡的，也许只是一片、两片，像一两只游魂的花蝴蝶。不久，飒飒的枫叶突突地落下了。再过一阵子，树下就多出一整块金黄的毯子，而树上仅剩光溜溜的枝桠楞立着，邂逅沉沙若渡的蓝天。 秋天，建昌小巷的雨显得有些清冷。它淅淅地落，郁郁沉沉，冷冷暖暖，四周弥漫着哑哑的、秫秫的味道，禁不住把生命的积淀和圆熟静静阐释，把曾经的过往和浮生默默定格，它滤过思念，荡涤光阴，一粒粒，一滴滴，旧字旧语，宛若一位典雅的美妇，等我关关雎鸠。我不晓得这是秋的境地，还是雨的绝恋。 建昌的秋最迷人的是晴空万里的黄昏时刻。倘若你随枯槁凋零的凉意，静静立在萧索的城墙上，迎着似手工缝制的暮色，看月牙升起，听蝉鸣序曲，不是很惬意的么？呵！秋殇在心，揉不尽相思的呐喊；秋赏无言，挥不尽渴望的乐章；秋琴不语，抹不去红尘的纷扰。 秋最耐人寻味的是独处的角落。它那么空旷，那么老气横秋，任时间在指尖喘息、叮咛。秋意一两，记忆一万，于是过往的一屏一屏在独处中径直放给自己看，喧嚷的、悲伤的、安逸的，一一列着。或许，你的玩伴在一个风雨秋夜，蓦地拿把油纸伞要离你而去又无法告知，你就由她去吧。因为再怎么两小无猜的人，也都有彼此独处的心海……我喜欢这样的季节，我更喜欢这样“凭白冥想”的孤独。 秋天的盱水也是这时节最可细细玩味的。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亮、明净。它温润如上好的青玉，清丽似苏杭的锦缎。你若是肯放下匆匆步履，端坐于盱水边，观流水的奔赴，洗凡尘的俗务，渐渐融入秋音带来的隐匿，把自己放逐在秋水微痕的涓涓天籁，不好么？ 秋的闲暇，读书则是一处至真至善至美的风景。假使你携书置身麻姑深山，闲散地读着，累了去听泉闻松，烦了去品茶尝草，如在另一个世界，享受另一个自己。秋天的书就是这样豁达、慷慨。秋近依人，秋桂浮香，读秋亦读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秋天的乐趣，此时，谁又会知道，谁又能明了？ 秋天的时间至至流出，很恬很淡，很清很静，它带不走轻愁的叹息，浸不透风干的痕迹。日转千阶，日入而息。山峦坐久，偶尔伸腰；云朵飘久，悄然停歇。人之秋，守望的是时间的轨迹；人要老，似乎是一刹那的事。 呵！秋，如此的一尘不染，无法捉握。秋天的味道淡淡的，而建昌的秋，窖藏两千多年，酿出了两千多种滋味，它虽拥有一切，却并不想拥有任何。 秋是稔熟的、收获的、充实的、矜持的。它质朴，有底蕴，惹人心醉，陶人心碎。我好爱秋，皆因它把一切的安谧与岑寂都隔绝在婉尔入微的浅秋之外，而只需绵绵的一个颦笑，和轻轻的一声呼唤。 秋，可望而不可企及的秋，在你的眼里，在我的思里。 读秋如你，念秋如你，我喜欢在秋间盈盈读念你低吟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