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温花豆儿
每天我都要穿河去上班。两座大桥一来一往,连接着包头与达拉特旗。单位的通勤车一天两趟,牵头太阳与月亮。就这样,我与黄河便有了20年的交集。
20年前,达拉特旗在我脑中是一片空白。亚洲第一大电厂的建立,让我在这里扎了根。小城的质朴,浓烈的乡土气息,一度让从小在包头长大的我,感到新鲜。可是乡音的不同,让我一次次的在下班后,强烈地想要回家。于是各种交通工具自然而然地走进了我的生活。
当时,单位的通勤车,星期一、三、五发车。星期二、四没有。因为倒班的原因,经常搭不上单位的车,长途班车就成了首选。长途班车各色人等混杂其中。吸烟的、吐痰的、嗑瓜子(麻子)的、携带鸡鸭的,好不热闹。
一次,我座位旁边的过道上,放着一只大筐,一只红公鸡一会儿探出头来环顾四周,一会儿缩回头眯着眼打个盹儿,一会儿咯咯嗒叫几声。车上的人与鸡和谐相处,并不挑鸡的毛病。令人心惊的是我与鸡相隔仅有一格尺的距离,它的嘴直接可以侵犯我的面部任何一寸皮肤。一路上,不知道给鸡媚笑了多少次,好歹平安下车。
若能直接坐单位的车,对于我来说像是过节。但是黄河大桥九十年代,正是兴建新桥改造旧桥的时期,车辆拥堵是常态。半夜11、12点回家是正常的事情。坐在车上看日落的夕阳,美景与肚子的咕咕声,不协调地恶搞着心情。
天气好的时候,大家还开开玩笑,刮风下雨或是冬天的时候,我常常陷于沉默,感慨生命的无常。我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如果一直延续下去,会让我失去多少对生活的憧憬。好在,堵车一段时间,绕东河一段时间,新桥修好了,两座大桥形成上下两条路,道路一夜间就顺畅了好多。
女儿,三岁起就在包头上幼儿园,每天她最关心的就是妈妈回来吗?妈妈几点回来?她从来记不住园里学了什么、吃了什么,可她牢牢记着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姥姥家的窗台,是她最爱呆的地方,透过大大的玻璃窗,她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妈妈的身影,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之后,为了孩子在包头可以读书。单位在包头盖起了成片的楼房。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每天从黄河北岸到黄河南岸,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瘦弱的时间,从指缝中如流沙一般消失了。孩子的成长叠加着我们的跑车与黄河四季的轮回黏合成一页扉黄,随着岁月一同成为了过往。
单位的通勤车换了几茬,条件越来越好了。手缝的棉袄、棉裤锁进了衣柜,女人们穿起了漂亮的衣服,美了起来。每天等车的地方,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开车上班的人群,逐渐多了起来。这时,我们有了时间,可以驻足,静静地观赏黄河。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黄河岸边有美丽的天鹅大片的湿地。
每年四五月,黄河边上的人便多了起来,扛着各类器材的摄影爱好者蜂拥而至。我专门开着车,领着女儿追寻天鹅的足迹,沿着黄河一路看下去。站在黄河的堤坝上,女儿痴痴地凝视着天鹅,小小的内心因那份愉悦而感动着。
春天的时候,我站在黄河边上与女儿一同看冰凌消融。暖和的气温将黄河撕成了无数碎片,小碎片很快与水打成一片,大的碎片霸气十足,像是蒙古摔跤手,遇到一起,瞬间便喧闹起来,撞击发出的声音,飘进风中,带给耳膜一阵巨响。
像是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又像是春天雷鸣的掌声。此时,电厂工人最为紧张。大的冰凌很可能冲击设备。工人们用一根长棍昼夜疏通冰凌,让它们有序地流过设备区。
如今,这条河水与我息息相伴了20 年。一早一晚与它问好,已熟悉成生命的一份子。一日,与爱人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来到黄河岸边,闲散的看阳光一点点隐匿在夜的深沉中。
我在退潮后的岸边跳跃,吸满河水的泥土,像是弹簧床,松软,但又比弹簧床弹性小些。越跳泥土越劲道,童年的快乐悄悄然就涌入了心间。黄河泥是有灵性的,一块泥土在匠人的揉捏下,活灵活现的姿态就出现了。那日,我在黄昏下,竟也兴致盎然地玩起了泥巴。
黄河北岸的工业城市气息与黄河南岸的乡土风,交织在一起,组成了我的生命华章。工业城市的有序、快节奏,繁华的街道、五色的灯光,吸引了达旗人的流连,他们在这里逛街、看电影、品美食。
纯朴的乡土风,大树湾的黄河鱼,秋后的赶交流、让河对岸的城中人羡慕达旗人闲适的生活。两种文化的汇合,碰撞出思想的火花,缝合在我的体内,让我的视野阔大起来。对城市对乡村,有了更为亲近的理解。
穿行在黄河两岸,我的生命似乎已变成河床的一寸肌肤,与黄河一同呼吸一同感知岁月的更迭。从自己的毕业季走到女儿的青葱,黄河看着我的面容徒添着皱纹。清晨的一缕阳光,温暖着我从暗夜苏醒的心,黄昏的满天星斗,盛满了亲人的惦念。一路走来,心香一瓣。
河水日复一日,以不变的姿态流淌在两地之间,摇橹的小船不见了,大桥上轰鸣的汽车川流不息,漫步在大桥之上,风景在此定格,奔腾的河水,寄托着一个个美好的愿望。抖落时光的鳞片,让奔波的我珍惜着迈出去的每一步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