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 碑
作者:李本深
一支长长的红军队伍,在云中山的冰天雪地里,顶着混沌迷蒙的飞雪前进。严寒把云中山冻成了一块大冰坨,狂风狼似的嗥叫着,似乎要吞掉这支装备很差的队伍。
军长的马,早已让给了重伤员。他和战士们一道踏着冰雪行军,不时被寒风呛得咳嗽着。他要率领这支队伍向前挺进,为后续部队开辟一条通道。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十分恶劣的环境和十分残酷的战斗,可能三天两头吃不上饭,可能要睡雪窝,可能一天要走一百几十里路,可能遭到敌人的突然袭击,可能……哦,可能太多了,这支队伍能不能经受住这样严峻的考验?
军长思索着……
前面的队伍忽然放慢了行军的速度,有许多人围在一起,不知干什么。军长边走边喊:“不要停下来!快速前进!”
警卫员回来告诉他:“……前面……前面……有人冻死了……”
军长愣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快步朝前走去。风雪太大了,他的步履有些踉跄,眼睛有点迷离。
一个冻僵的老战士,倚靠一棵光秃秃的树干坐着,一动也不动,好似一尊塑像。他浑身都落满了雪,无法辨认他的面目,但可以看出,他的神态十分镇定,十分安祥:左手的中指和食指间还夹着半截纸卷的旱烟,火已被雪打灭;左手微微向前伸着,好像在向战友借火,他的右手握着一个小纸包。军长忍住心头的悲痛打开了纸包,一颗红红的小辣椒跳进了军长的眼帘,这是辣椒吗?不,在最寒冷的时刻,这是温暖,是希望,是生命啊!军长的眼睛湿润了,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拂去战士肩头的积雪,突然,他惊异地发现,那战士穿的是那样的单薄,单薄的如同一张纸裹着他瘦弱的身躯,棉衣呢?为什么没发给他棉衣!
军长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嘴角边的肌肉明显地抽动了一下,蓦然转过头向身边的人吼道:“叫军需处长来!老子要……”一阵风雪吞没了他的话。他红着眼睛,像一头发怒的豹子,样子十分可怕。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走开……
“听见没有?警卫员!叫军需处长跑步上来!”军长两腮的肌肉大幅度地抖动着,不知是由于冷,还是由于愤怒。
终于,有人小声地告诉军长:“这……这就是军需处长……”
军长愣住了。他怔怔地伫立了足有一分钟。雪花无声地落在他的眼睑上,融化成闪烁的泪珠……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缓缓地举起右手,向那位与云中山化为一体的军需处长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风更狂了,雪更大了。大雪很快地覆盖了军需处长的身体,他变成了一座晶莹的丰碑……
军长什么话也没说,大步地走进了弥天的雪雾之中,他听见了无数沉重而又坚定的脚步声,那声音仿佛在告诉人们:“如果胜利不属于这样的队伍,还会属于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