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 1660年11月22日,英国化学家波义耳等12人在伦敦格雷欣学院开了一次会。此前,这些人已形成一个研究新兴的实验科学的“无形学院”。在这次会议上,他们决定把这个小圈子变成正式的学会。这个设想得到了刚刚复辟的查尔斯二世的支持,国王成了学会的保护人,因此就被叫做“伦敦王家学会”。王家学会是至今还存在的最古老的科学团体,相当于英国的国家科学院,其会员也就相当于国内所谓“院士”,而其实其学术地位比国内院士高得多,按其网站的说法,当选王家学会会员是仅次于获得诺贝尔奖的荣誉,可以在名字后面牛气地署上FRS的头衔(FRS是王家学会会员的英文缩写)。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些科学家,例如牛顿、法拉第、达尔文、麦克斯韦,他们没有机会获得诺贝尔奖,却都是王家学会会员。 王家学会代表的是英国的科学传统,而这个传统有时也能通过家族血缘来延续。从王家学会建立至今350年,只产生了大约8000名会员,却有许多人来自同一个家族。会员档案中有一栏即是记载其与其他会员的亲属关系。最显赫的是达尔文家族。从达尔文的祖父到达尔文的曾孙,6代人中代代都有人成为王家学会会员,达10人之多。 达尔文的曾祖辈默默无闻,修家谱要从祖父辈算起。他的爷爷伊拉兹马斯(1731~1802)是当时的名医,连国王都请他当御医,但是他不去。他一边行医一边研究植物学和发明各种各样的器械,还是个诗人,在诗中表达过生物进化的思想——不过达尔文提出进化论并非从他爷爷的奇思妙想那里得到的启发。伊拉兹马斯在30岁时就成了王家学会会员,后来自己也搞了一个对英国工业革命起过重大推动作用的科学学会,为了走夜路时不至于摸黑(当时可没有路灯),选在月圆之夜聚会,所以叫月亮学会。通过这个学会他认识了达尔文的外公韦奇伍德(1730~1795)。韦奇伍德是英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陶器工艺家,由于发明了一种测量高温的温度计,韦奇伍德在1783年当选王家学会会员。 达尔文的爷爷能文能理能工,对女人很有杀伤力,两任妻子两位情人共给他生了13个子女,活到成年的有10个。老大学医做解剖时不幸划破手指感染早逝,继承衣钵的重任交给了三儿子罗伯特(1766~1848达尔文的父亲)。罗伯特用两年时间就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毕业论文有一项重大发现(证明眼球在盯着看时还在不由自主地做微小运动),因此得以在王家学会的会刊上发表。由于这个原因,再加上伊拉兹马斯的影响力,罗伯特不到22岁就当选王家学会会员。不过这篇论文是伊拉兹马斯帮着写的,按现在的说法叫“包装院士候选人”。此后罗伯特果然也成为名医,但是在科学上再无建树,他对科学所做的最大贡献,是生下了达尔文(1809~1882)。 达尔文原本也是要继承父亲的职业的,但是他忍受不了手术台上淋漓的鲜血,只好从医学院退学改学神学。毕业后做为一名业余博物学家随贝格尔号环球航行5年,一路寄回国的大量标本让达尔文还没回国就在英国科学界出了名,由业余博物学家成了著名博物学家。回国3年后,达尔文当选王家学会会员,年仅30岁。当然,那时达尔文还只是崭露头角,他此后的成就是没有哪个选举他的人意料得到的。达尔文成了王家学会的骄傲,王家学会在1890年专门设立“达尔文奖章”奖励在达尔文开创的生物学领域做出重大贡献的人。 达尔文后来娶了舅舅家的表姐爱玛为妻。爱玛比达尔文大一岁,他们共生下了10个子女,其中有3个夭折。于是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谣言称,由于达尔文是近亲结婚,其子女不是夭折就是痴呆或短命。其实按当时的医疗条件达尔文子女的夭折率并不算高,而他成年的子女也都身心健康,不仅长寿,而且男孩子后来都干出了一番事业,其中有三个当选王家学会会员:包括数学家、天文学家乔治(1845~1912),植物学家弗朗西斯(1848~1925)以及最早从事科学仪器的工业化生产的工程师霍勒斯(1851~1928)。这三人全都被英王授予爵士,弥补了达尔文至死还是一介平民的遗憾。其中弗朗西斯算得上是达尔文的学术继承人,和达尔文一起开创了实验植物学,为此在1912年获得达尔文奖章。 达尔文的孙子的职业更为多样化,其中有名列世界高尔夫名人堂的体育作家、艺术家、诗人,只有一位从事科学研究:乔治的儿子查尔斯(1887~1962)。他师从卢瑟福和玻尔,是著名物理学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担任英国国家物理实验室主任。他在1922年当选王家学会会员,后来也成了爵士。 孙子查尔斯的妻子是个数学家,这样的家庭成为科学之家顺理成章:他们的5个子女有4个是科学家或工程师。不过其中没有人成为王家学会会员。达尔文家族第六代两位“院士”都是达尔文的曾外孙:乔治的外孙、生理学家理查德,霍勒斯的外孙、神经生物学家霍勒斯。这两人都是达尔文的母校剑桥大学的教授。 达尔文家族第七代(达尔文的曾曾孙)的名人中有历史学家、作家、音乐家,但是没有科学家,王家学会会员的传统可能就此中断。中国古人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而达尔文家族连续6代,代代出“院士”,这样一个难以打破的传奇记录,靠的恐怕不只是祖先的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