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经济学院一个叫曹和平的教授近日发了一篇批评我的文章《方舟子的时代局限性浅谈》,说我之所以不相信中医,是因为:“由于毕业以后几十年离群索居式的孤军奋战,方舟子远没有跟上时代方法论进步的节奏,在科学方法论上,已严重落伍了。”为什么我的科学方法论严重落伍呢?曹教授说是因为那是我1980年代初在中国科技大学时习得的:“方舟子主要的方法论知识是在1990年之前,或者说主要是1980年代初在中国科技大学时习得的。他留学的密歇根州立大学和美国中西部10所高校一样,是个非常没有形而上学素养的技术型高校体制,无法和中科大的前沿理念教学相比较。 方舟子后来谈科学方法论的不少知识,基本上是吃中科大的老本。在密州大念博士,主体上是一些技术性知识,科学方法论上长进不大(实验方法上另当别论)。这些知识在2000年之前尚可以用,到2010年时就非常勉强了。”我是1985-1990年间上的中国科技大学,那时候恐怕不能再算“1980年代初”,除非曹教授根据最新科学方法论重新定义了年代。我在科大学了不少基础科学知识。当时科大本科是五年制,要上三年的基础课。生物系学生除了生物学基础课,还要上三年高等数学、三年物理(和物理系学生一起上)、三年化学(和化学系学生一起上),基础课程之重,大约是空前绝后的。但课堂上教的都是科学知识,并没有专门教什么科学方法论,所以我们这一代学生戏称科大是“南七技校”(南七是科大所在地区)。在学习科学知识时当然也会不知不觉受到方法论的影响,例如大一上力学课,教材用的是方校长的《力学概论》,特别强调要掌握“物理图像”,就可算是方法论教育。但有的方法论教育却是负面的。例如大一上普通遗传学,授课老师请了本校搞科学史研究的“神人”张秉伦做讲座大谈他能通过看指纹、掌纹看出一个人智力的高低、变化,甚至还能看出妇女有没有乳腺癌,因为太灵、太受欢迎,为了不影响本职工作,每天只限定在校医院看两个病人……这样的讲座,教给学生的是什么样的“前沿理念”?所以我在科大学了很多科学基础知识,但在科学方法论方面并没有受到什么好的教育,甚至受到坏影响,因为很多老师自己也很糊涂。当时正是“人体特异功能”在中国最热的时候,不仅官媒大肆报道,而且钱学森等科学家都在宣扬,中科院研究所、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科研机构都在研究。科大也不例外。由于科大的老院士钱临照的支持,科大不少老师也在研究人体特异功能,还在科大开过全国人体特异功能大会,“大师”云集校园。连大科学家都信,我一个热爱科学的学生敢不信?所以我不仅入学前相信人体特异功能,入学后的前两年也还相信,大三才开始怀疑,大四才完全不信了。这种思想转变与课堂教育无关,是自学的结果,主要是看了国外一些科学哲学著作和否定神秘现象的研究,受到了启发。至于中医,我在高中时代已经不信,认为其理论完全是胡说八道,不看中医、喝汤药,但在科大期间仍然服用中成药,因为那是国家批准、校医院开的,我就想当然地以为是有效、安全的,板蓝根冲剂喝了不少。到美国留学后,科学世界观完全确立,才不仅不相信中医,连中药也不信了。所以如果我像曹教授说的那样是“吃中科大的老本”,那么我不仅会像曹教授那样相信中医药,还会相信人体特异功能。虽然曹教授鄙视我的母校密歇根州立大学所属的“美国中西部10所高校”(大概指Big Ten联盟)是“非常没有形而上学素养的技术型高校体制,无法和中科大的前沿理念教学相比较”,但我的科学方法论确实是在密歇根州立大学留学期间才学到的。并不是为了反驳曹教授我才这么说,多年来我一直这么说,例如2017年在《重返象牙塔》一文中我写道:“我到了美国以后,从导师那里学会了怎么设计对照实验、控制实验变量、分析实验结果、提出假说和模型,才对科学、科研的实质有了深刻的理解和切身的体验;每周一次的实验室会议,更是一次批判性思维锻炼。”当然,我没学到曹教授说的“非爱因斯坦宇观,非普朗克微观,非牛顿人观”,因为如此先进的“科学方法论”只出现在曹教授的臆想中,没有哪所正规的美国大学会教。曹教授曾经在美国留学学金融,但他上的俄亥俄州立大学和我的母校一样都属于他鄙视的“美国中西部10所高校”,自然也不可能教他那样的”科学方法论”。那么曹教授如此高超的“科学方法论”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他还同时上了美国某所野鸡大学?20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