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访喜儿于花艇,适翠、喜二ji俱无客。茶罢欲行,挽留再三。余所属意在寮,而其媳大姑已有酒客在上,因谓邵鸨儿曰:“若可同往寓中,则不妨一叙。”邵曰:“可。”
秀峰先归,嘱从者整理酒肴。余携翠、喜至寓。正谈笑间,适郡署王懋老不期来,挽之同饮。
酒将沾唇,忽闻楼下人声嘈杂,似有上楼之势,盖房东一侄素无赖,知余招ji,故引人图诈耳。秀峰怨曰:“此皆三白一时高兴,不合我亦从之。”
余曰:“事已至此,应速思退兵之计,非斗口时也。”
懋老曰:“我当先下说之。”
余即唤仆速雇两轿,先脱两ji,再图出城之策。闻懋老说之不退,亦不上楼。
两轿已备,余仆手足颇捷,令其向前开路,秀挽翠姑继之,余挽喜儿于后,一哄而下。秀峰、翠姑得仆力已出门去,喜儿为横手所拿,余急起腿,中其臂,手一松面喜儿脱去,余亦乘势脱身出。
余仆犹守于门,以防追抢。急问之曰:“见喜儿否?”
仆曰:“翠姑已乘轿去,喜娘但见其出,未见其乘轿也。”
余急燃炬,见空轿犹在路旁。急追至靖海门,见秀峰侍翠轿而立,又问之,对曰:“或应投东,而反奔西矣。”
急反身,过寓十余家,闻暗处有唤余者,烛之,喜儿也,遂纳之轿,肩而行。秀峰亦奔至,曰:“幽兰门有水窦可出,已托人贿之启钥,翠姑去矣,喜儿速往!”
余曰:“君速回寓退兵,翠、喜交我!”
至水窦边,果已启钥,翠先在。余遂左掖喜,右挽翠,折腰鹤步,踉跄出窦。天适微雨,路滑如油,至河干沙面,笙歌正盛。
小艇有识翠姑者,招呼登舟。始见喜儿首如飞蓬,钗环俱无有。余曰:“被抢去耶?”
喜儿笑曰:“闻此皆赤金,阿母物也,妾于下楼时已除去,藏于囊中。若被抢去,累君赔偿耶。”
余闻言,心甚德之,令其重整钗环,勿舍阿母,托言寓所人杂,故仍归舟耳。翠姑如言告母,并曰:“酒菜已饱,备粥可也。”
时寮上酒客已去,邵鸨儿命翠亦陪余登寮。见两对绣鞋泥污已透。三人共粥,聊以充饥。
剪烛絮谈,始悉翠籍湖南,喜亦豫产,本姓欧阳,父亡母醮,为恶叔所卖。翠姑告以迎新送旧之苦,心不欢必强笑,酒不胜必强饮,身不快必强陪,喉不爽必强歌。更有乖张其性者,稍不合意,即掷酒翻案,大声辱骂,假母不察,反言接待不周,又有恶客彻夜蹂躏,不堪其扰。喜儿年轻初到,母犹惜之。不觉泪随言落。喜儿亦默然涕泣。
余乃挽喜入杯,抚慰之。瞩翠姑卧于外榻,盖因秀峰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