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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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赵绍凤
任京生
每个人都有最怀念的人，他要为最怀念的人在心中打造一座圣殿去供奉他们，缅怀他们。我的心中也有一座圣殿，在圣殿的最上方端坐的是我的祖母赵绍凤，她是我心中的善神。
借着回国探亲的机会，我再一次来到了祖母的墓前，为她老人家扫墓。祖母离开我们已有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来，多少个夜晚因思念祖母而辗转反侧，原来爱是那样让人刻骨铭心，永志不忘。
祖母是江苏人，听老家人说，祖母年轻时曾是当地有名的美人，姐妹们出嫁时都惹得全城人爬墙头观望。祖父家是做称的生意，是当地的大地主，家中丫环佣人不少。祖母嫁给祖父之后，正赶上日本侵略中国，祖父为了躲避战祸，带领全家逃到了江苏阜宁，接着祖父破产，早逝，由祖母一人拉扯着三个儿子长大。从照片上可寻觅得出祖母早年的雍容美丽，也看得出家境破败之后所经历的沧桑。所幸的是，由于祖父破产，父辈们因祸得福，文革时家庭出身被评为中农，没有因为地主身份而挨批斗。
我的童年是在祖母的呵护下长大的，那是在文革时期。那个时候全国各地一片穷山苦水。祖母虽然是小脚，但是每天一步一挪地操持着家务，把孙子、孙女们照料得无比妥帖，左邻右舍一见到老人家就交口称赞。不仅因为祖母长得慈眉善目，更因为祖母心地善良，为人友善，乐于奉献，赢得了邻居们的尊敬和好评。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夏天有风扇和空调，那个时候只有芭蕉扇。酷暑天气，大院里的孩子们个个都是满身的痱子，有的还长出疖子，到医院去动手术。可我们家的孩子连痱子也很少。祖母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每天我们放学回来，祖母就给我们擦汗、洗澡。到了晚上，把凉席铺到大树下让我们乘凉。夜里，我们都已入睡，可祖母却坐在床旁整夜给我们扇扇子。我喜欢有人给后背挠痒痒，祖母就每天晚上躺在我身旁为我挠痒，直到我睡着。在寒冷的冬天，祖母总是很早就起床，给我们做上早餐，把衣服捂暖了再给我们穿上。有祖母在的日子，是我童年最欢乐的时光，还记得每次放学回到家，祖母早已等候在家门口，见面先塞给我一个煮熟的鸡蛋或是其他水果，等我吃完了，再在祖母怀里依偎一会儿，才去写作业。那是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难得能买到一些好吃的，有了好吃的，祖母总是让给我们吃，说她自己不爱吃。
爱是相互的，我们也很心疼祖母，凡是看到有搬运等方面的重活，我总是要从祖母手里抢下来。那时夏天经常放露天电影，我常常一个人抢下几个人的凳子来 扛，还腾出一只手搀着奶奶，被全家人戏赞为“驴驼子”。
后来祖母离开我们到老家帮助堂姐照看孩子去了，我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苦思苦想了好些年。直到我走向社会，开始与祖母书信往来，还把我积攒下来的红糖、白糖托人带去给祖母。那个年月红糖、白糖都是凭票供应，尽管我对这点糖馋得不行，但还是捎去给祖母，吃在祖母嘴里，甜在我的心上。我甚至想，等我结婚有了家，就一定把祖母接到我们家和我们一起过，让她老人家好好享受孙儿、孙媳，和重孙们的孝敬。可是，就在我刚踏入社会的第二年，噩耗传来，我的朋友都常听我说起祖母，他们拿着电报一个劲地安慰我，叫我往开了想。于是，我只能带着未如愿的遗憾奔赴老家，在祖母安详的遗体面前鞠躬叩拜。
我想，每个人或许都有一段最遗憾的事未能了断，这将成为心中一个永远的痛。我的遗憾，我的痛就是未能在祖母有生之年赡养她安享晚年，未能报答她老人家的一片恩情。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来世？要有来世，我还要作她的孙儿，我要让她香甜地睡着，我在旁边为她轻柔地摇着扇，挠着痒，哼着歌。
后来，老家有人打来电话，商量要给祖母买墓地的事，我第一句话就是“奶奶对我恩重如山，我就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这墓地也要买！”再后来，一年暑假，我终于带着祖母未能见到的孙媳和重孙回老家，一同在她的墓前为她祭拜，为她烧纸。我是那样地怀念我的祖母，记得祖母离去的第二年，刚18岁的我出差去苏州，路过一个小摊贩，卖货的是个老奶奶，也是那样慈眉善目地端坐着，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祖母，情不自禁地掏出钱放在了她的面前，老奶奶要找钱给我，可我挥挥手走开了，拿没拿货都忘了。那以后，我总想见到和祖母长相相像的老奶奶，可是，没有人和祖母相像，祖母的善良、慈祥是无以伦比的。
我相信我的祖母一定会升天堂，因为天堂是善良人聚集的地方。无论佛教还是基督教，都相信有天堂，教育人们积德行善，牺牲自我去拯救他人。所以人们为这种精神所折服，并将此作为精神的信仰，一生的追求。这也说明，人们热爱善良，追求善良，保卫善良之心永恒。我的祖母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她是我心目中永远的善神！祖母也用善良流淌成了我们的血液，正是由于她的言传身教，她教会了我们与人为善，以诚待人，并得以永远生活在祥和的心态之中。我要把祖母永远供奉在我心中的圣殿之上，为了这不尽的思念。
该文获美国第二十届汉新文学奖佳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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