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浓妆半淡妆

半是浓妆半淡妆

2017-03-27    35'03''

主播: 无甜不欢

210 6

介绍:
他们在西湖边安了家,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多多少少让他们想起大名府的烟云池。 结发成连理的那一夜,一切简而又简,只有天地见证了他们的结合。 何慕凡至今还记得自己幼年时的那一日,一清早爹爹便叫下人来喊自己起床,他洗漱完毕来到花厅,远远的就听见娘亲在数落。 有什么好稀罕,不过是个填房的生了,也就你这傻人还正儿八经的去道贺。 这是什么话,李世兄好不容易老来得子。 他这才明白,原来是常来家中小坐的李世伯家中有了添丁之喜。 与爹娘一同前往李府道贺,长辈们自去絮话,娘亲带着他往女眷房中去,他一进门,一眼就瞧见了那摇篮里刚满白日的娃儿,细眉大眼,乌溜溜的眼珠子不住的转,额心的一点朱砂痣衬着雪白的生嫩小脸好不喜人。 她叫什么名字? 你这妹妹叫做芙蓉。李家的二娘抱着另一个娃儿从内房里出来,她怀里的孩子生得与芙蓉眉眼一般,只是看起来更弱一些。 那她呢?他指着那孩子问,以为是双胞的姐妹。 这孩儿的名字还没取……李二娘笑了笑,一旁慕凡的娘亲插了话,是了是了,世兄好容易有了这么个单传,取名儿该当慎重。 慕凡这才明白,原来李二娘怀中的那一个是个小弟弟。 那一整天,李二娘都抱着那个男娃儿,李家唯一的单传,而对那摇篮中的女孩儿却看都不看一眼。 你娘不疼你呢,慕凡将一根手指伸到小婴儿面前晃了晃,不想就被婴儿小小的手握住了。 小芙蓉冲他笑。 没关系,我疼你,他这么想—— 我疼你一辈子。 慕凡弱冠之时已经是大名府有名的才子,那日六月初九烟云池便芙蕖盛会,经不住一帮友人的邀约,就着池中将开为开的荷花为题,作一首诗来—— 红白莲花开共塘,两般颜色一般香。恰如汉殿三千女…… 最后一句却卡住了,眼看便要出丑。 半是浓妆半淡妆。 烟云池的那一边,有人朗声吟出这样的一个结尾。 隔得远了看不清面目,只能看见修长瘦削的身形,看见一袭月白的衫子当了清风衣袂飘飘,烟云池上的轻雾被吹拂过去,那人仿佛蓬莱过客姿态。 等到走的近了,才发现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叫做寒丹。 很快慕凡便与寒丹成了好友,九月九日的重阳,山头便插茱萸,他前往寒丹家中拜访,到了寒丹的小居,见他倚着窗边一手执书一手拈着一棵玫瑰松子糖往嘴里送。 你若有姐妹,我必要娶她为妻。 他隔窗与寒丹说笑。 少年脸上微微有了怒色,这时内室里有人走出来—— 哥,谁来了? 问话的人,额心一点朱砂红。 这是舍妹,寒丹慢慢道,小字芙蓉。 慕凡忽然想起,他曾说过—— 要疼一个人一辈子。 慕凡与芙蓉订亲的那一日很热闹,重整后的李府里客人络绎不绝,初时慕凡还看见寒丹四处与来客应酬,可不多时就不见他的人了。 他心里纳闷,到内屋找了一圈,见自己未来的大舅子正在一颗一颗的吃老福记的玫瑰松子糖。 寒丹吃糖有个怪习惯,只吃里头的松子,玫瑰糖衣都被他小心剥去了。 你好像不高兴。慕凡这么觉得。 没有。寒丹慢条斯理的剥着糖衣。 慕凡仔细想想,的确也是啊,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好友变成至亲,不是更好了么? 然后他挨着寒丹坐下,抢他的松子糖吃,和他说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在心里暗暗许诺过要疼一个人一辈子。 说完了,寒丹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他,末了吐出两个字,痴人。 你被伯母疼惯了,不知道没人疼的伤心处。放心,以后芙蓉就由我照顾,我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寒丹看了他许久,最后嗯了一声再没说别的。 那一天,他一个人吃了满满一盒的老福记玫瑰松子糖。 雪片般白的玫瑰糖衣散了一地。 婚期本来是商定在一年之后的,可过了半年,金人来犯。 慕凡少年意气决定投笔从戎,他本想说服寒丹一起去,可少年摇了摇头——我替你照顾你我的双亲,还有芙蓉。 听了他的话,慕凡放弃了最先的念头。 转身投军。 金人势强,宋军一战一战的溃败,当退到大名府的时候已经溃不成军,慕凡的将军在身中数箭后对他下了最后一道死令—— 逃,逃去南方,只要活着,家园便不亡。 他真的逃了,多耻辱多不甘都好,活下去是信念。 进入大名府时全城的百姓都在逃难,他不知道家人究竟如何了,只是在夜晚鬼使神差的摸进了李府。 那个女子见到他时险些要惊叫,但风吹云散,月光映亮了他的脸。 也映亮了那个女子的脸。 芙蓉,芙蓉,他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将她拥进怀里,你怎么还在这里?寒丹呢?伯父伯母呢? 她颤抖着说本来两家人都已逃难去了南方,她半路被冲散了,于是回到这里,等他回来。 傻芙蓉,若是我不回来呢? 大不了,再死一次……她如是或,慢慢解下额上蒙着的白布。 那块狰狞的烙伤是她用火把反抗企图侮辱她的金兵时留下的。 暗夜里,他心疼的拥紧她纤细的身躯。 他们最终还是到了南方。 没有了北方的战火连天,杭州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宁静而美好的。 他们在西湖边安了家,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多多少少让他们想起大名府的烟云池。 结发成连理的那一夜,一切简而又简,只有天地见证了他们的结合。 他将她拥在怀中,细细的吻她额头上的伤,在她耳边轻声道。 有我,我疼你一辈子。 三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杭州的日子,渐渐繁华,渐渐舒软,渐渐热闹。 连慕凡都觉得自己快要忘记那些血与火的时光,仿佛半壁江山从不曾丢失,亲人也没有杳无音讯,他还有芙蓉,不是么? 这天他上街的时候,竟然在城北看见了一家老福记, 老板是大名府老福记的捏糖师傅,逃难来到此地,没有别的营生课做,就借老东家的名号混口饭吃,慕凡见那一个个的糖缠做得十分玲珑,不由心中一动。 这天何家邻居的孩子小丫觉得有件事十分的怪,清早的时候,她明明看见何家那个很温柔很好看的娘子路过自家门前,月白的绣花腰带飘呀飘的看得她眼馋。课不到半个时辰,又一个何家娘子走了过去,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衫子,模样看起来也有些不同了—— 原来,何家娘子的刘海撩起来,额头上还有那样好看的一颗朱砂痣。 那为什么平日里要垂着刘海呢?一次她问起,何家的相公还说那是因为早年受伤的缘故。 小丫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便搬了小马扎回去与娘亲说,她进了屋,没有看见那个系了月白腰带的身影从何家的屋子里跑出来。 向西湖边去了。 五月的西湖水,还是很冷。 她跳下来之前没想到湖水有这么冷。 可她也不能继续留在那个家里,那里有芙蓉,真正的芙蓉,她相亲相爱分享最多秘密的小妹,一直一直都很喜欢慕凡的芙蓉。 芙蓉不原谅她,不原谅她恢复女儿身,不原谅她冒了她的名,不原谅她嫁了何慕凡,不原谅她将她千辛万苦来寻找的幸福霸占了不放。 那她怎么办呢? 等慕凡回来么? 他说了要疼她一生,他一直说的是他要疼芙蓉一辈子。 因为他觉得芙蓉没人疼。 那么她呢?娘亲要一个男孩儿来保住地位,她便成了所有人疼爱的独子。 她一直在扮演着别人,先是寒丹,再是芙蓉,除了娘亲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叫菡萏。 慕凡……若我不是寒丹,若我只是菡萏…… 你会不会,疼我一辈子? 水慢慢没了她的视线,她只有看着那映日荷花那接天莲叶,越来越远…… 老福记里,慕凡看着老板搅香料,熬蜜,碾糖霜¬ 做玫瑰松子糖。 眼见得放松子了。 老板,多放些松子,他想到了什么,这样嘱咐道,嘴角泛起一点点温暖的笑意。 我娘子她,就爱这糖里的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