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第二年,我家搬进了新居,南窗外有座残破的大庙,总遮住白日里的阳光。我讨厌这座大庙,希望它早日消失,可几年后我家搬离时,大庙仍在,它像是早被信众遗忘,破败里裸露着黑白灰砖瓦木石的陈旧底色,没有一丝光鲜的痕迹,有谁会关心它的前尘往事。
若干年后,我在《大清一统志》中看到大庙曾经的显赫,那时它已成了街道工厂,而遮挡阳光的姿态并无改变,或许仍有个男孩在它的阴影里诅咒它。
大庙的前身贵为皇太极的御花园,顺治十三年改为长宁寺。当年大殿檐下曾高悬着乾隆御笔金匾“一心为宗”,寺院内有殿堂屋宇47间,有皇太极的御座,有纯金宝塔等国宝级的文物,如此恢弘的皇家寺院何时开始衰败寥落的呢?
网络里有这样的记载:“20世纪60年代,寺庙动迁建房,山门被毁,寺地被占”。原来曾经的新居就是占的寺地,我想像不出当时人们的心态和僧众们散去时的情景。我仿佛看到大庙在山门被轰然推倒那一刹那它心底滴血的疼痛,面对着明火执仗的洗劫,只能将撕心裂肺地呐喊憋在喉管里,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年代?
随着国人近年拜佛的热情,大庙是否会被修缮一新再现风采?
当我故地重游,横在眼前的已是现代楼盘,那座我儿时讨厌的窗前大庙真的消失了。
我想,大庙在被彻底拆除时一定是释然的,它知道历经了那场洗劫后,自己与拆除它的人一样,只剩个躯壳,留去还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