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的呼唤》（马金真）

《三十年的呼唤》 作者：马金真 体裁：小说 时代背景：1980年前 二杠身材长得不像细长的木杠，而像打麦场上的石磙，粗壮敦实。还没有娶媳妇的二杠曾对细皮嫩肉的对象桃妞说：等我当了生产队长，就把你娶回家。 为能当上生产队长，二杠脏活累活抢着干。往地里挑大粪时，别人挑小桶他挑大桶，而且脚下生风，扁担忽闪出一路臊臭。别人挑两担的时候，二杠已满头大汗、衣服上溅满黄黄的粪星、臭气熏天地挑了四担了。 不久，老生产队长长了个大痔疮，经常复发，时常叉拉着腿或撅着屁股走路。很显然，他已不胜任队长一职了。经大队研究，二杠“顶”了上去。 二杠上任前一天，跑到二里外的对象桃妞家。在闺房内，二杠扯着她的大辫子说：明天我就正式上任当生产队长了。今年春节把你娶回去，在队里时常让你干个轻巧活儿。桃妞咧嘴笑了，抬起手一点二杠的额头：轻巧你个头哩…… 中午，二杠在准老丈人家喝了二两酒之后，就唱着“洪湖水浪打浪”穿过一大片玉米林的小路回村。在村外的一片玉米地前，他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自己平时嘴笨，如果明天上工前自己不能面对社员“讲几句”，显得没水平。于是，二杠开始“操练”。看看四周无人，二杠就整了整衣角，干咳了两声，望着秋风中哗哗摇动的玉米们，大声说：“全体社员请不要喧哗了……”真巧，那一会儿风就停了。他说：“今后，我就是咱队的生产队长了，大家干活都不准‘磨洋工’，干活儿我会跑到你们前头的！”他顿了顿，看着一棵已结穗的玉米说：“那是谁家的媳妇？给你说，以后上工不准抱小孩儿。”这时，两只野兔从玉米地里“呼啦啦”窜出来，看到二杠后又窜回去。二杠说：“个别同志不懂规矩，开会时乱跑乱动，下不为例……总之，咱们要勤拔草，勤锄地，多积肥，多打粮，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又是一阵风，玉米叶“哗哗”地响。他说：“讲的不好，谢谢鼓掌。” 晚上回到家，兴奋得二杠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早饭后我就有资格敲钟了，大槐树上的铁钟“当当当”一响，下面黑压压的都是人头……桃妞穿着一身红衣服，在炸碎的鞭炮纸屑中入了洞房…… 匆匆吃过早饭，二杠在挂着铁钟的大槐树下转了两三圈儿，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搓了搓满是厚茧的手，抓住了钟绳。二杠抓住的何止是个无生命的钟绳，简直就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指挥棒”呀！ 晨风中，二杠高频率地晃动着短粗的右臂。洪亮的钟声在村上空震荡，钻进家家户户的门窗。社员们纷纷扛着铁铣、锄头、粪叉涌向大槐树，等待队长安排生产。 来到大槐树下，社员们惊呆了：二杠昏倒在地，头上的血将一块厚厚的铁皮都染红了。往树上一看，铁钟多了一个大豁口。社员们忙赶着驴车把二杠送到卫生院。 等到二杠醒来的时候，神智已经不清了，不知钟皮砸坏了二杠哪根神经。 二杠出院后，上工前就在大槐树下溜达，只是不敢敲钟。 二杠精神失常，桃妞在大槐树下看了他几次就流泪远嫁他乡了。 桃妞出嫁后，二杠经常独坐在大槐树下，见到留长辫子的姑娘，他就会泪汪汪地喊：桃妞、桃妞…… 现在，大槐树上早已没有了铁钟。那洪亮激越的钟声，已消失在历史的深处。只有二杠仍在树下执著地呼唤着，呼唤着一个呼唤了三十年的名字——桃妞…… （写于2003年） 马金真：作家，时事评论员。曾在电台、报社任记者、主编，已在国内外发表作品数千篇。目前主要从事文学创作、时评写作和作文教育研究工作（创办有“万象作文辅导中心教研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