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我爹在新疆当骑兵。那时候他很年轻,骑一匹枣红军马,挎一杆枪,在昆仑山茫茫的雪原里行走。那时候,他有多年轻呢?
我和我爹,从来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我曾将鸡毛蒜皮的不顺遂归咎于他,仿佛竖起一个敌人就能抵挡时间的侵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对抗永恒的虚无。可他倒下去了。抛下我一个人,赤手空拳的面对无尽的时间,死亡终将跨过他的尸体扼住我的喉咙。
我一直想和他说点什么,会突然生出蜿蜒的不舍,害怕遗忘,怕那些人和事,终将消失在时间深处。我想跟他说说帕米尔的雪原,说说那十几个耳光,说说老家的墓地和他压在枕头下的《幽明录》,但事到临头,只有沉默才是教养。回到家他在厨房做饭,当当当切菜。突然的他就说起怎么挑鱼腥线,怎么用蛋清裹牛肉,泡菜太酸怎么办,蒸馒头为什么面发不起来。我在一边剥蒜,尝一口砂锅里的汤问他咸淡。突然他就对我说:一个人,也要好好做饭,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