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季 杨梅记》

过了芒种，就入梅了。随之江南梅雨季的到来，家乡山林间的杨梅经过几场梅雨的滋润后，吸吮足雨水，在晴艳艳的阳光照耀之下，携带潮湿闷热的空气，渐渐地由青变红了。       一场梅雨一场晴，再过些时日，一树树的杨梅就彻底由红变紫，完全成熟了。 “五月杨梅已满林，初疑一颗值千金。味胜河溯葡萄重，色比泸南荔枝深”。端午节前，云南杨梅陆续流行于市面上。女友在聊天群发着上百元一斤的云南杨梅，倒还没诱惑到我，而当她拿着一颗本地杨梅晒图的时候，着实让人垂涎欲滴… “中国杨梅看浙江，浙江杨梅看仙居”，“以东为首，以仙为魁”，仙居的东魁杨梅，乒乓球似的大小，放在手心上捏不实，堪称浙江杨梅中的王者。但是，我还是喜欢家乡宁波的余姚或慈溪的杨梅。 荸荠大小的杨梅，没有东魁杨梅那么个儿大、颜色深，像娇俏的小姑娘，羞羞涩涩的，拿起一颗放入唇齿间轻咬一口，鲜红的汁水弥漫整个身心，而那个缺口仿佛在对你莞尔一笑… 宁波余姚和浙江上虞还产白杨梅。而且还流传着范蠡与西施的一段传说。相传范蠡帮助越王勾践打败吴国后，决定隐居山野。他带着西施一路来到牟山湖旁的湖西岙，范蠡觉得此地山上有果树，山下有清湖，是个安身的好地方。于是他们就在湖西岙暂时住了下来。初到山野，来不及开垦种植，只得上山采摘野果充饥。但这些野果酸得掉牙，涩得麻舌。西施吃得皱眉捧心，苦不堪言，而范蠡则心痛如焚。无奈之下，他摇着一棵棵果树，摇得满手是血。西施看到范蠡手上殷红的鲜血往下滴，心疼得失声痛哭，西施的泪珠和范蠡的鲜血把野果一下子变得白里透红，变成了西山白杨梅。 也许在“物以稀为贵”的心理驱使和美丽传说的喻示下，多年来，白杨梅成了心头的白月光。 前几日看到中国十大杨梅排名，宁波的余姚杨梅也“榜上有名”。纳闷的是这样一个“排资论辈”是按什么标准排的呢？是按产量？销量？口感？还是其他的什么…我不清楚，我只喜欢家乡的本地杨梅。她个头娇小，色泽鲜艳，肉质细腻，口感鲜爽，酸甜适度。 不过，也许是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近几年的本地杨梅在口感上大相径庭。杨梅有小年大年之分，小年的杨梅少价格贵，不过现在好像也没这么一说了。 小时候，老家的山上有许多杨梅树，随着雨水和阳光自由野长。去年回老家，父亲摘了好大一筐，色泽不均的杨梅比市面上的更酸爽，我把它们冰冻起来，临行时带回，解冻，洗净，放几块冰糖，在锅里放水煮开，凉却后冰镇一会儿，也不乏是一道不错的过季美味饮品。 好像几乎很多的果子，都与酒有着很深的渊源。而且，一旦碰撞，绝对惊艳！当杨梅季来临，挑选一些个大色红的杨梅，太过紫黑的成熟杨梅，反倒不太合适。 但我们小时候是没这个讲究的，吃不完的杨梅不管个大还是个小，色深还是色浅，不沾水，放到一个宽口大玻璃瓶里，倒进去高度烧酒，剩下的，只需时间的证明… 泡制杨梅烧酒，没有什么技巧和特别讲究的程序，口感喜欢甜一些的，可添加冰糖或白糖，待汤色呈紫红色，即可饮用。 有些低度的白酒也是可以泡的，只是存放的时间不宜过长，最好在当季喝完。而那些高度的烧酒，最好是自己酿的糟烧，存放时间越陈越好。 杨梅，烧酒，两者合一，还能充分体现出一种药用价值。小时候，要是家里人或左邻右舍的谁中了暑、腹胀气或是痢疾，大人们就会说：来来来，快吃几个烧酒杨梅！而且真的很灵验！ 干完农活的大人们，带着一身的疲惫，吃饭的时候倒上一碗杨梅酒，真是畅快淋漓，酒足饭饱，午后小憩，人生一大乐事。 我与酒的第一次缘分，记忆中好像也与杨梅有关。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大人们都去田里干农活，玻璃瓶里的杨梅烧酒，放置在橱柜上面，出于对杨梅的青睐和钟爱，踩着四方凳，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抱下来，夹几个来吃。当时没有足够的智慧去分析杨梅与酒分相互合的变化的，接下来的情形至今还记忆犹新，没过几分钟天眩地转。酒全在杨梅里，而我，则酩酊在杨梅的“威力”里，何等“壮烈”！ 这样一个“偷吃事故”，当时是自己的一个小秘密。 去杨梅山摘杨梅，是夏日里极富野趣的活动。炎炎烈日，树影斑驳，枝叶上闪着一个又一个圆头晃脑的乌亮亮的光，有的高昂，有的垂头，有些甚是俏皮可爱，而有些则尽显芳华。摘杨梅，不能穿淡色的衣服，生怕一个不小心，汁水沾到衣服上。 与其说摘杨梅，还不如说以“摘杨梅”之名，享玩乐之趣。摘取品尝之余，各具姿态的杨梅鲜活地出现在镜头里。 “宝跨荔枝，芳帙木兰。怀蕊挺实，涵黄糅丹。”杨梅季的时间很短，总感觉是当它们华丽丽的上场之后，品味的同时还意犹未尽，就匆匆落幕了。之后很长的岁月，就只能在季节的封存里欣赏它们蜕变的模样。 不由得想起沈周的《杨梅图》，在他看来，杨梅果实从青变紫的成长经历像极了读书人的理想生涯——“自幼好着青碧衫，壮亦绯，老服紫縠裘。” 在饱满浓烈的夏季，一个个圆咕隆咚的杨梅，叠压在透明的器皿里，浸泡在醇厚的酒香中，待时日成熟，酒香渗透果肉，果汁沁入酒中，透明的酒色和鲜红的果色缠合在一起，是一坛温婉的江南、诗意的江南、浪漫的江南；又好比是曾经外向活泼的躯壳里，已然蕴藏着一颗内向深沉的心… … — —2022年6月8日 （农历五月初十） 【配乐：《烟雨江南》/马琳 《街河舟》/扬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