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八初
后期/柳杉
列车呼啸着穿破了高原的风霜,窗外夜色渐渐有了山的形状。走出平原,朦胧间觉得这才该是我生活的地方。纵然耳朵有一丁点难受,头有一丁点疼。可那百里之外的山和阳光啊,成了心头一点朱砂,在寂静的夜晚总是激烈的诉求着归去的渴望。
小时候,听爷爷奶奶讲,他们年轻的时候,从成都或者重庆回到那个小小的县城需要几天几夜的旅途劳顿,却总还是要在年末拎着大小包裹一路风尘仆仆的回到那儿。年幼的我时常猜测,那么急切的赶回去,是为什么呢?也许只是为了那一碗热气腾腾的油茶,或者是那洒满了香菜葱花的羊肉粉。后来,渐渐长大了,才知道了那个年代连饭都吃不饱,哪来那么多可以解馋的玩意儿。但每年随着拥挤的春运大潮回到老家,也着实被我抱怨过很多年。甚至好几次我都问,不回去过年,不也一样是过年么。每次母亲也会哄我似的附和我说上几句,然后精神焕发的带着我仍旧踏上路途。可后来,那厚重的包裹,母亲也是拎不太动了。那时起,我似乎才懂得了归去的意义。不论在哪里,如果没有回到那个生养我的地方,我始终叫做游子啊。
从中学到大学,也开始渐渐有了成都情怀。会觉得这座城市真的好美,春季的桃花梨花。还有垂柳,都是我喜欢的景象。府南河的水不够气势,也不够柔美,却是最为特别的存在。跨年夜的九眼桥和春熙路总是那么拥挤,冬季总有挥之不去的雾霾和徘徊的阴云,但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让我留恋不忍离开的地方。可是一年岁末,走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总会感觉自己身边少了些什么人,眼前少了些什么景色。即使身处闹市,与生俱来的乡愁便是容我自己寂寞的像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那时候,我会想到童年的玩伴,想到除夕夜外婆端出的热气腾腾的鱼,想到那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小学,想到以前生活过,奔跑过的大好土地。脑海中,便会有一个声音由小变大,渐渐的强烈到无可撼动。那个声音不断的重复着:你回去吧,快回去,过年了啊。
十一个小时的火车车程,夜里往往是无法睡个安稳觉的。清醒着的话,便会听见站名一点点的接近那个熟悉的地方,心中更是被迫切与期盼所占领。天色渐渐亮起来,透过车窗,会看见云霭浅淡地笼罩着高高的山尖。沿途有大大小小的山里人家,房屋闪着橘色的灯光,如星辰般灿然柔婉。如果有靠铁轨较近的人家,就能清楚的看见那门上倒贴的福字和喜庆的春联,旧岁的红褪墨残已悄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春的喜悦以及对新的一年的盼望。
我知道,我在靠近那个思念已久的地方,一步,又一步,近了,更近了。没有冰雪缠绕,没有长路难行,我却仍旧觉得,那回去的步履竟是这样的慢,慢的我心里满满都是不安。在这样深冬寒冷中,我无所挂念,无所期盼,却仍是为了那一抹山色红了眼眶。此刻我隐没在由无数渴望着归去的人组成的浪潮中,左顾右盼之间,每一个人的表情不再木然,而是坚定的望向冥冥之中的某一点。我明白,在他们的脑海中,爆竹声,年夜饭,窗花,楹联,已经宛若一个故事般渲染开来,过年的烟火照亮了整条街的萧条和寂寞。
我在百里之外,向你奔赴着,一路不问艰难劳累。
那山啊,便请你张开怀抱拥抱我,为我洗去一身风尘,迎接新年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