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
——枫林主人
夏天来到八月,可以说是夏得非常正宗了。大道旁深绿的白杨,楼顶上飘过的云朵,晨风里伸着懒腰的猫,午饭后倦人的困睡,尽好像被夺了心志一般,一例的昏昏而恹恹了。在晴热的正午,独自坐在冷气十足的餐厅,叫一杯咝咝作响的汽水,手里刷一会儿微博里沸腾的社会,抬眼看一会儿窗外空旷的街头,即可在觉醒的状态,勉强打发一份周末的日常。其不可取处,亦在别无可取处,此中的无奈与恰好,正可以抚慰一个不喜欢赘言赘语的人。
初夏清凉,人爱早起,沿着湖畔走几圈,看一眼绿出水的竹子,湿漉漉的月季,一路走到亭子内,坐听一回湖上的雨声。七月中旬,有几个朋友来京看我,那几日语烦话密,酒入回肠,一时间便乱了方寸。后来紧跟着是桑拿天,热气蒸腾扑面,感觉一旦离开空调便要活不成,热得胡同口的大爷,扭着圆头胖脑,四壁汗流,嘴里直叫唤热得好,热得痛快,可再看他的眼珠,大而无神,白白地向上翻着,差点翻到脑后去了。
红墙边的白杨,实在挺拨极了,即使微不觉察的风,也能惊动它高远的枝叶。墙下的青砖,浸润着湿湿的雨迹,纵横交叉的砖隙,萌生着一层碧鲜的苔色。壮硕的古槐,幽僻之极,大冠若翠盖,其下绿荫深,即在炎热的昼午,亦可招来几个白发耀眼的老者,任由他们围聚树下,对坐棋枰。淡黄的落蕊飘下来了,无风自落,颗颗如豆,在树荫下看着,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凉。我平生不喜松竹,可夏日里的松竹,密枝浮叶,青青森森,实在有别于秋冬的严冷。还有那平地伏生的草色呢,叶芽尖纤,绵密细软,少一分过嫩,多一份太沉,恰好是无可挑剔的正青正绿。这草色令人想到白马,红袍,酒肆,草舍,故人就那样豪气地端起酒杯来了,故人就那样额手齐眉,长袍长袖地回敬他了。何必一定要在长安呢,何必一定是天涯断肠的分别。盛时青壮,日耀月明,今夏今昔的我,更喜欢想见他们的眉目清爽,抚剑执杯。
“春梦人间须断,但怪得当年,梦缘能短。”认真要说起什么遗憾揪心的事,谁不是满襟满怀,然已委实不在一条藤上的人,若生生地绑在一处,竟可惜了情分二字。近来听闻预报,京城大雨将至,我倒盼着能结结实实地下上一场,好让这些柔弱的人儿,枝肥叶饱地疯长一回。秋风繁露虽远,可终究要来啊,到时,若没有一个好好的身子去挡它,又怎么受得了呢。逢君休问心中事,思量平生便可知。到此不必说了吧,到此须打住,免得笔下脚下,将西瓜皮踩得乱飞,认真滑倒了时,却无人相扶。